周虹吃过午饭，急匆匆走出家门，骑上链子生锈的二八杠自行车去广播台上班，压根没留意到大槐树那边的动静。
从周虹住的家属院到广播台骑车得1个半小时，像她一样在电视台上班的女同事，要么早早攒够了钱，搬到离广播台更近的家属院，出门就是广播台，上班5分钟就到，每天至少省了仨小时通勤时间。
要么干脆坐公交车上下班，有工作证打8折，每天算下来也才2毛钱，不用自己在大太阳底下来回跑。
但周虹哪头都不占，早些年广播台搬迁，新建起的家属院又大又气派，名额有限，内部员工得掏500块钱的集资费，才能领到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出800块钱，就能分配一套西室一厅、足足120平的房子。
周虹当时也动了心思，把家里的存款全掏出来，也不过才一百来块钱，远远攒不够集资费。
如今她早打消了换房子的心思，孩子越来越大，补课费、伙食费、置装费哪哪儿都要钱，婆婆赵春花腿脚不好，每个月都得去医院针灸，一次3块钱，家里就像个漏雨的房子，到处都要钱钱钱。
周虹对自己也越来越抠，没结婚的时候还能坐公交车上下班，现在连公交车都坐不起，只能骑着破破烂烂的自行车，勉强凑合着上下班，接送孩子。
周虹到了广播台门口，刚好和林家齐开出来的吉普车撞了个正着，她一时没刹住车闸，首首怼了上去。
“嘎吱”一声，林家齐利落地踩下刹车，没制造出更大的事故。
方寒月连忙解掉安全带，打开车门跑出去，扶起摔倒的周虹，“阿姨，你没事吧？”
周虹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没事没事，是我不小心，车闸坏了，没刹住车，得赔多少钱，我掏给你们。”
周虹慌忙掏出皮夹，打开来里面空荡荡的，她才想起来，里面的钱都给大女儿方苗苗交补习费了。
周虹有些尴尬，磕磕绊绊地说道：“我叫周虹，就在广播台上班，等工资发了，我立马赔你们。”
看她急切的表情，方寒月就知道周虹是个不爱欠别人人情的性格，她示意林家齐看看车身，没什么明显的划痕，就蹭上了一点灰尘。
“阿姨没事，这吉普车结实着呢，您再撞上个两三回，也擦破不了它一点皮。”
方寒月开了个玩笑，她看周虹双眼凹陷，脸上爬满了皱纹和疲惫，以为是个40多岁的阿姨，绝对想不到周虹的真实年龄才35岁，更想不到她是广播台的播音员。
“阿姨，您说您在广播台上班，是在食堂工作对不对？”
看周虹愣掉的表情，方寒月还以为自己猜对了，“阿姨，您知道台里要新建个分站台吗？”
周虹默默点了点头，“这事广播站的人都知道。”
方寒月打算死马当活马医，“阿姨，我叫方寒月，也是来应聘主持人的，但没选上，要是后面台里还要人，贴了招工启事，麻烦您打个电话，通知我一下好不好？”
方寒月掏出随身带的笔和纸，写上自己的姓名和电话，连同一张“大团结”裹巴成一团，硬塞到周虹手里，甜甜地笑道：“阿姨，我找个工作不容易，麻烦您帮忙多留意留意。”
周虹不知道里面还有现金，她想着自己毕竟刚撞了人家，不好拒绝，“行，那我帮你留意着，要是有通知，我就打电话喊你。”
“谢谢阿姨，阿姨，您的腿没事吧，要不要带您去医院看看？”
方寒月看着周虹的劳动布裤子，两个膝盖上都打满了补丁，被吉普车剐蹭后，有个补丁块被撕破，露出个大洞。
“没事，我回头补补还能穿，你们快走吧。”
周虹看看手表，1点28分了，“我也该去上班了，咱们回见。”
送走了方寒月，周虹被小姑娘一口一个“阿姨”的叫着，有点扎心了，她随口问了句门口保安，“小李，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哪儿呢，周大姐，您就是不打扮，要是画个淡妆，再换上您那身主播套装，看起来才40出头，年轻着呢。”
保安室喝茶的老头敲了小李一下，“不会说话就别说，小周满打满算才35岁，瞎说啥呢。”
老头抿了口茶水，目光有些失神，“想当年小周刚毕业进来的时候，嚯，那叫一个漂亮，圆脸盘，大眼睛，还有那俩大辫子，整个广播台的小年轻都抢着追。”
小李没见过周虹年轻时的样子，他看着周虹一瘸一拐扶着自行车的背影，嘟囔了一句，“我咋没看出来，老头，你又骗人呢吧。”
“唉，美人迟暮，小周这些年，可被家里拖累得不轻。”老头摇着蒲扇，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车里，方寒月叹了口气，之前没想过找工作，如今正儿八经想找个工作，还挺难，她掰着手指头，“首先得离家近吧，我得帮我妈照顾孩子，其次不能天天加班，我这小身板可受不住，最后”
“最后还得工资多一点，是不是？”林家齐把着方向盘，戏谑地看着方寒月：“钱多事少离家近，你要求还挺高。”
“那是，我这么优秀，一般工作还看不上呢。”
方寒月挨个想了想军区能提供的岗位，供销社售货员，中学老师，电影院放映员，医生，似乎能跟自己沾点边的，还就属新开的高昌广播台了。
“放心，你真想进广播台，我给你想想办法。”
“打住，拒绝走后门，拒绝歪门邪道，再说，你这个人，这回帮了我，还不知道要讨多少利息回去呢？”
林家齐一本正经，看着前面的道路，“我不要利息，跟我去领证就行。”
方寒月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压根不接茬，“也不知道那个阿姨，能不能帮我打听点消息，她看起来倒是挺面善的。”
“首先，你刚刚碰到的那个女同志，她的年龄应该比你妈还要小，不能叫人家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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