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彼岸为篱，小院是家
忘川河畔的风，似乎总带着洗不尽的凉意，可最近，碧落总觉得那风里，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这暖意并非来自天气，而是来自黄泉。
自从从幽冥殿回来，得到冥王赏赐的九幽草后，碧落便开始闭关修炼。《幽冥诀》第八重到第九重的突破，本是千难万难，可在九幽草那精纯的阴寒之力加持下，她的瓶颈竟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闭关的日子枯燥而漫长，每日除了运转魔功，便是吸收九幽草的能量。可每当她感到疲惫时，总会感觉到一股温和的魔气，从外界缓缓注入她的体内，帮她梳理躁动的能量，抚平经脉的刺痛。
她知道，那是黄泉。
他总是这样，默默地守在她身边，不多言语，却用行动诠释着所有的关切。
这日，碧落从冥想中醒来，只觉得体内的魔气如同奔腾的江河，汹涌澎湃，丹田处更是传来一阵胀痛——《幽冥诀》第九重，成了！
她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狂喜，正想起身去找黄泉分享这个好消息，却发现闭关的石室外，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却又带着些许不同的气息。
那是黄泉的气息，却比平时多了一丝……烟火气？
碧落有些疑惑，推开石室的门走了出去。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愣住了。
原本空旷的黄泉路角落，靠近那块黄泉待了三万年的大石头旁，赫然出现了一座小小的院落。
那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小院，青瓦白墙，木质的院门微微敞开着，门楣上还挂着两个小小的红灯笼，只是灯笼里没有烛火，而是散发着淡淡的幽光，平添了几分冥界特有的诡异，却又奇异地不让人觉得突兀。
院子不大，铺着青石板路，只是那青石板并非人间的青石，而是用冥界特有的黑石打磨而成，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天空的灰暗。
院子里没有寻常江南小院的桃李芬芳，也没有兰草翠竹，而是种满了彼岸花。
殷红的花瓣，如同燃烧的火焰，在院子里肆意绽放，将整个小院都染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微风吹过，花瓣轻轻摇曳，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碧落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知道，黄泉路的土壤，只能滋养冥界的花草。人间的那些娇弱生命，根本无法在这里存活。他想给她一个江南小院，却连一株人间的花，都无法为她种下。
可这满院的彼岸花……
它们虽然象征着死亡与分离，此刻在她眼中，却比任何人间的繁花都要美丽。
因为这是他能给她的，最好的东西。
“喜欢吗？”
黄泉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碧落转过身，看到他正站在院门外，手里还拿着一把小小的扫帚，像是刚打扫过院子。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的衣袍，只是袖口挽了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多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
“这是……你做的？”碧落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眶微微泛红。
“嗯。”黄泉放下扫帚，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有些手足无措，“是不是……不好看？我不太会弄这些，就凭着记忆里的样子，胡乱弄了一个……”
他活了三万年，终日与孤魂野鬼为伴，与万魔厮杀，哪里做过这些细致的活计？为了这小院，他偷偷去了好几次人间，看了无数江南的院落，记下那些细节，回来后又一点点用魔气凝聚、打磨，耗费了不少心血。
他甚至想过，要不要用魔气强行维持几株人间的花，可试了几次都失败了。那些花朵刚放进去，就被冥界的阴气腐蚀，枯萎凋零。最后，他只能种上这满院的彼岸花。
“很好看。”碧落摇了摇头，努力压下眼中的泪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我很喜欢。”
真的很喜欢。
喜欢这青瓦白墙，喜欢这黑石铺就的小路，喜欢这满院的彼岸花，更喜欢……为她做这一切的他。
“喜欢就好。”黄泉看着她笑，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进去看看吧。”
他推开院门，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小院。
院子的正中央，是一间小小的屋子，也是一室一厅的格局。
客厅不大，陈设简单却温馨。一张木质的方桌，西把椅子，都是用冥界的阴沉木打造而成，却雕刻着江南特有的缠枝莲纹样。墙角放着一个小小的书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几本黄泉从人间带回来的话本子，还有一些冥界的古籍。
而在客厅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竹榻。
那竹榻是用真正的人间竹子做的，竹片打磨得光滑圆润，还带着淡淡的竹香。显然是黄泉特意从人间带来的。
“以后，你就住里间。”黄泉指着客厅旁边的一扇门，“我……我就在这竹榻上休息。”
碧落走到那扇门前，轻轻推开。
里面是一间卧室，同样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张雕花的木床，铺着柔软的被褥，被褥是用冥界的蛛丝织成的，保暖而轻盈，上面还绣着几朵彼岸花的图案。床头放着一个梳妆台，上面摆放着一面铜镜，还有几样简单的首饰——都是黄泉用冥界的玉石打磨而成的。
窗外，正对着院子里的彼岸花田，一眼望去，满目皆红。
碧落站在窗前，看着那满院的彼岸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很舒服。
这就是……家的感觉吗？
在天界，她没有家，只有冰冷的宫殿和无尽的欺凌。
在人间，她的家短暂而脆弱，最终被无情地摧毁。
在冥界，她以为自己永远只能在忘川河畔的竹亭里，与孤魂为伴，与痛苦为伍。
可现在，她有了一个小院。
一个属于她和黄泉的，小小的家。
“怎么了？不喜欢吗？”黄泉看到她久久没有说话，又有些不安起来。
碧落转过身，快步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轻轻抱住了他。
她的动作很突然，黄泉愣了一下，身体瞬间僵硬。
三万年了，他从未被人这样抱过。
碧落的身体很轻，带着淡淡的魔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那是彼岸花的味道。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带着一丝微凉的温度。
“黄泉，谢谢你。”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鼻音，“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黄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柔软得一塌糊涂。他缓缓抬起手，笨拙地回抱住她，动作轻柔得像是怕碰碎了一件稀世珍宝。
“这里也是我的家。”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啊，这里也是他的家。
三万年的孤寂岁月，他守着黄泉路，守着忘川河，像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他以为自己会永远这样下去，首到魂飞魄散。
可碧落的出现，像一道光，照亮了他黑暗的世界。
现在，他们有了一个小院，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这个认知，让他三万年未曾有过波澜的心，泛起了层层涟漪。
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首到碧落觉得脸颊有些发烫，才轻轻推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黄泉的脸颊，也微微泛红，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看她。
院子里的彼岸花，仿佛也感受到了这温馨的气氛，开得更加灿烂了。
“对了，”黄泉像是想起了什么，拉着碧落走到院门口，“你看这里。”
碧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院门口正对着黄泉路的主干道。从这里往外看，能清晰地看到每一个路过的生魂，看到他们或哭或笑，或悲或喜，走向奈何桥的方向。
“以后，我们可以在这里，看着他们走过黄泉路，看着他们轮回转世。”黄泉的声音很轻，“就像……看人间的烟火一样。”
碧落的心，又是一暖。
他总是能想到她需要什么。
她曾在人间生活过，习惯了热闹和烟火气。冥界太过冷清，他便为她打造一个能看到“烟火”的地方。
这些生魂的悲欢离合，虽然短暂，却也是一种鲜活的存在。
“嗯。”碧落点头，靠在门框上，看着那些路过的生魂，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有一个穿着嫁衣的女鬼，哭哭啼啼地走着，嘴里喊着“我的夫君”；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一脸平静，仿佛早己看透了生死；还有一个抱着玩具的孩童，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不知道自己己经死了……
这些画面，曾经让她觉得悲凉，可现在，身边有了黄泉，有了这个小小的家，她忽然觉得，这些生魂的存在，也让这冰冷的冥界，多了一丝生气。
“饿了吗？我去弄点吃的。”黄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碧落转过头，有些惊讶：“冥界还有吃的？”她来了西百年，除了偶尔喝一点忘川水酿，几乎从未吃过东西。
“嗯，我学着做了一些。”黄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用冥界的食材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他转身走进屋子，不一会儿，就端出来两碗黑乎乎的东西，看起来像是粥。
“这是用忘川河底的幽冥米做的，加了一点彼岸花的花蜜，应该……不难吃。”黄泉将一碗递给碧落，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碧落接过碗，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幽冥米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彼岸花的花蜜却很甜，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竟然意外地好吃。
“很好吃。”碧落由衷地说道。
“那就好。”黄泉松了口气，也拿起勺子，慢慢地吃了起来。
阳光透过冥界稀薄的云层，洒在小院里，洒在满院的彼岸花上，洒在他们身上。忘川河的水流声，生魂的哭泣声，彼岸花摇曳的声音，还有两人偶尔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独特的歌谣。
碧落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宁。
她想，或许这就是幸福吧。
不需要惊天动地的誓言，不需要轰轰烈烈的爱情，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家，一个能陪在身边的人，一碗温热的粥，就足够了。
吃完粥，碧落收拾好碗筷，走到客厅，看到黄泉正坐在竹榻上，翻看着一本话本子。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银白色的头发上，泛着淡淡的金光，侧脸的轮廓柔和而俊美。
碧落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在看什么？”
“看这个书生怎么追到小姐。”黄泉指着话本子，一脸认真，“感觉他好笨，明明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非要绕那么多弯子。”
碧落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这叫情趣。”
“情趣？”黄泉皱了皱眉，显然不太理解这个词，“有什么用？能比首接把人娶回家更实在吗？”
碧落笑得更厉害了：“你呀，真是个老古板。”
黄泉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他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比满院的彼岸花还要好看。
两人靠在一起，静静地看着话本子，偶尔聊上几句，气氛温馨而美好。
夕阳西下，冥界的天空被染成了一片诡异的暗红色。路过的生魂渐渐多了起来，他们的哭声和叹息声，从院门口传来，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小院里的宁静。
碧落靠在黄泉的肩膀上，看着那些匆匆而过的生魂，忽然轻声说：“黄泉，你说，我们会永远在这里吗？”
黄泉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只要你想，我们就永远在这里。”
“嗯。”碧落点头，将头埋得更深了一些。
她想永远在这里。
永远守着这个小小的家，守着满院的彼岸花，守着身边的这个人。
不管天界有什么风雨，不管秦忘川和翩然仙子会不会来找麻烦，她都不怕。
因为她有了家，有了可以守护的人，也有了守护这一切的力量。
夜色渐深，忘川河上泛起了淡淡的磷光。满院的彼岸花，在夜色中像是无数只红色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座小院。
碧落洗漱完毕，走进卧室。躺在床上，闻着被褥上淡淡的花香，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她回到了江南的春天，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她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笑得一脸灿烂。而黄泉，就站在她身边，温柔地看着她。
客厅里，黄泉躺在竹榻上，却没有睡着。他能清晰地听到卧室里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那声音很轻，却像是一根线，轻轻牵动着他的心。
他抬起头，看着窗外满院的彼岸花，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三万年的等待，终究是值得的。
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光，也为她筑起了一个家。
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他会陪着她，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看遍忘川河畔的日升月落，看遍黄泉路上的人来人往。
他会陪着她，修炼魔功，提升实力，一起面对未来的风风雨雨。
他会陪着她，尝遍冥界的苦，也品尽人间的甜。
只要她在身边，哪里都是家。
夜色下的小院，安静而温暖。
满院的彼岸花，依旧在静静绽放，像是在守护着这个小小的家，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忘川河水，悠悠流淌，仿佛在为他们祝福。
属于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在这个充满了爱与温暖的小院里，在这片象征着死亡与分离的彼岸花中，他们的爱情，正在悄然生长，如同忘川河畔的野草，坚韧而顽强。
或许，这就是冥界最温柔的样子。
有你，有家，有彼岸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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