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生石上名初现，黄泉懵懂情劫生
黄泉路的风，似乎比他们离开时更冷了些。
碧落跟在黄泉身后，一步一步踩在青黑色的石板上。刚从人间回来，她还不太适应这里的阴冷，魂体因为之前的伤势，依旧有些透明，每走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周围的彼岸花不知何时开得愈发绚烂了，血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在灰蒙蒙的雾气中摇曳，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映照着两人沉默的身影。
忘川河的流水声远远传来，浑浊而低沉，像是在诉说着亘古不变的悲伤。
“到了。”
黄泉停下脚步，指了指不远处那块巨大的青石——他的本体。青石旁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石凳，像是早就为碧落准备好的。
碧落走到石凳旁坐下，看着眼前这熟悉的场景，恍惚间仿佛从未离开过。可身上的伤痛，脑海里关于人间的记忆，都在提醒她，她确实回去过，也确实……彻底死心了。
黄泉在青石上坐下，侧过身看着她。他的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透明的手腕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感觉怎么样？”他问，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听不出太多情绪。
碧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摇了摇头：“还好，就是有点累。”
累的不是身体，是心。
几十年的执念，像一根紧绷的弦，终于在看到秦忘川那副苍老恐惧的模样，听到他那句迟来的“后悔”后，彻底断了。弦断的瞬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黄泉“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一股淡淡的黑色雾气从他掌心涌出，缓缓飘向碧落。那雾气触碰到她的魂体，带来一阵清凉的感觉，之前的灼痛感减轻了不少。
碧落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黄泉避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忘川河：“你的半魔之躯还不稳定，刚才又被玄尘那老道的阳符所伤，不及时调理，魂体可能会溃散。”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碧落的心却微微一动。她能感觉到，他掌心涌出的雾气，蕴含着精纯的魔力，是他本源力量的一部分。对于一个修魔者来说，本源力量何其珍贵，他却就这样轻易地渡给了她。
“谢谢你。”她轻声说。
黄泉没回应，只是收回了手。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只有彼岸花在风中摇曳的声音，和忘川河低沉的流水声。
过了许久，黄泉才缓缓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
“你可要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碧落的指尖微微一颤，她想起在秦忘川房间里，他说“年少时的喜欢是真的”，说“那些承诺说的时候也是真的”。
“嗯。”她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得到了。”
“如今可死心了？”黄泉又问，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探究。
死心了吗？
碧落想起秦忘川惊恐的眼神，想起他派人杀她时的决绝，想起他如今虽然后悔，却依旧选择用国师来对付她。
是啊，该死心了。
她追求的，从来都不是他的命，而是一个答案，一个让她能甘心放下的理由。如今答案有了，再纠缠下去，就真的是自寻烦恼了。
“死心了。”她抬起头，迎上黄泉的目光，眼神平静了许多，“早就该死心了。”
黄泉看着她平静的眼神，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湖面，荡起圈圈涟漪。他不太明白这种感觉，只觉得有些……奇怪。
“被杀死一次不够，还要送过去被杀第二次。”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生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你，傻不傻？”
碧落被他问得一愣，随即苦笑了一下。
是啊，她是挺傻的。
明知道秦忘川己经变了，明知道此去凶险，还是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结果差点魂飞魄散。若不是黄泉及时赶到，她恐怕真的要彻底消失在三界六道之中了。
“是挺傻的。”她坦然承认，“我要的是他的爱，他却要我的命。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却用了几十年，甚至差点付出魂飞魄散的代价，才想明白。”
黄泉看着她自嘲的样子，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三万年来，他看过太多痴男怨女，听过太多爱恨情仇，道理他都懂，可真要安慰一个人，他却显得手足无措。
他只能把目光移开，看向那些来来往往的魂魄，缓缓道：“人的欲望无穷尽。贪荣贪富的人，朝思夕计，为了权势富贵，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对他而言，不过是过去的一个累赘，除掉你，他才能安心享受现在拥有的一切。”
这话说得很首白，甚至有些残酷，却字字在理。
碧落沉默地点头。她想起秦忘川在人间的生活，儿孙满堂，富贵荣华，看似圆满，却又处处透着身不由己。或许，正是这种对“圆满”的执念，让他变得越来越自私，越来越不择手段。
“如今你受了伤，”黄泉忽然站起身，指了指路边的彼岸花，“这黄泉路两旁的彼岸花，花叶皆可入药，能疗你的伤。你自己去采一些吧。”
碧落有些惊讶：“彼岸花……还能疗伤？”她只知道这种花生于黄泉，象征着生死相隔，从未听说过还能入药。
“万物皆有其用，就看你会不会用。”黄泉淡淡道，“彼岸花吸收了黄泉路的阴煞之气和怨念，对你的半魔之躯正好对症。只是采摘时要小心，花茎有刺，会伤魂。”
碧落站起身，走到彼岸花旁。鲜红的花瓣在她眼前摇曳，散发着淡淡的腥气。她按照黄泉说的，小心翼翼地采摘着花瓣和叶片，指尖触碰到花茎时，果然感觉到一阵刺痛，魂体微微震颤。
她一边采摘，一边听着黄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以后你可还去人界？”
碧落的动作顿了顿。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碧落黄泉渡忘川，魔劫三生缘去人界吗？
她想起京城的繁华，想起驸马府的富丽堂皇，也想起玄尘国师的桃木剑，想起那些黄符带来的灼痛感。
人间再好，也不是她该待的地方了。
她己经是半魔之躯，与轮回无缘，强行留在人间，只会引来更多的麻烦，甚至可能再次危及魂体。
“不去了。”她摇了摇头，声音坚定，“人间再好，也不属于我。”
黄泉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只是太快，让人无法捕捉。
“嗯。”他应了一声，“凡人寿命有限，看那秦忘川的面相，顶多再活个二十年。二十年，对我们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个让碧落意想不到的提议。
“不如你就在这黄泉路等他下来。”
碧落猛地回过头，惊讶地看着他：“等他下来？”
“嗯。”黄泉点头，“等他阳寿尽了，踏上这黄泉路，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再做决定也不迟。是想问他最后几句话，还是想让他尝尝你受过的苦，都随你。”
碧落看着黄泉平静的眼神，心里忽然豁然开朗。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呢？
秦忘川总有一天会来黄泉路的。到那时，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驸马爷，只是一个普通的魂魄，和她一样，要踏上忘川河，要喝孟婆汤。
到那时，他们才是真正平等的。
或许，等他来了，她会问他，这二十年，他过得是否安心。
或许，她什么都不会问，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走过，像看一个陌生人。
无论如何，都比现在去人间冒险，要明智得多。
“好。”碧落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平静的笑容，“我就在这里等他。”
她转过身，继续采摘彼岸花，动作轻快了许多。魂体虽然还在隐隐作痛，但心里的那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她真的是傻。
傻了这么多年，终于清醒了。
看着碧落轻快的背影，黄泉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松？他不太确定。他只知道，看到她不再执着于去人间送死，他心里似乎舒服了些。
他重新坐回青石上，闭上眼睛，仿佛又变回了那块沉默了三万多年的石头。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没有真正睡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碧落的气息，感觉到她采摘彼岸花时的动作，甚至能感觉到她偶尔因为花茎刺痛而皱起的眉头。
他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在意这个小丫头的一举一动了。
这种在意，让他有些困惑，甚至有些……不安。
他是黄泉路上一块青石成的魔，三万年来，看惯了生死离别，听遍了爱恨情仇。那些故事再感人，再悲伤，于他而言，也只是故事。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魂魄，一个半魔，产生这样奇怪的情绪。
他把这种情绪归结为——多管闲事。
毕竟，是他给了她半魔之躯，她的魂体里有他的气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否则会伤及他的本源。
一定是这样。
黄泉这样告诉自己，努力压下心里那丝莫名的悸动。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冥界深处，那座矗立了亿万年的三生石上，悄然发生了一丝变化。
原本光滑的石面上，凭空浮现出两个名字。
一个是“黄泉”。
一个是“碧落”。
两个名字紧紧依偎在一起，闪烁着淡淡的金光，仿佛是天地法则的印记。
而在三生石旁，守石的老鬼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奇怪，这三万岁的老石头，怎么突然有了情劫？”老鬼喃喃自语，看着那两个名字，摇了摇头，“看来，这黄泉路，要变天了啊……”
情劫。
对于一块从未有过感情，甚至不知道“情”为何物的青石魔来说，这无疑是一场比任何劫难都要凶险的考验。
而这场劫难的中心，碧落，此刻正抱着一捧采摘好的彼岸花，走到黄泉身边。
“这些够了吗？”她问。
黄泉睁开眼睛，看了看她怀里的彼岸花，点了点头：“够了。回去找个石臼，捣成泥，敷在受伤的地方，几日便能痊愈。”
“嗯。”碧落应着，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石凳上坐了下来，看着路边来来往往的魂魄。
黄泉也没有催她，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阳光（如果黄泉路有阳光的话）透过灰蒙蒙的雾气，洒在两人身上，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暖。
忘川河的流水声依旧低沉，彼岸花在风中摇曳，魂魄们麻木地前行。
黄泉路还是那条黄泉路，却因为这两个特殊的存在，悄然发生了一些改变。
碧落看着那些行色匆匆的魂魄，忽然觉得，在这里等秦忘川下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这里有一个虽然冷漠，却会在她受伤时给她疗伤，会在她危难时跨越三界来救她的魔。
至少，这里不会再有背叛和伤害。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鲜红的彼岸花，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或许，她的新生，才刚刚开始。
而黄泉，看着身边这个终于平静下来的小丫头，心里那丝困惑又冒了出来。
他不懂，为什么看到她笑，他会觉得这灰蒙蒙的黄泉路，似乎也明亮了一些。
他更不懂，这场名为“情劫”的风暴，己经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然降临。
三生石上的名字，是命运的预示，还是另一场劫难的开端？
无人知晓。
只知道，黄泉路的风，似乎不再像以前那么冷了。
而碧落和黄泉的故事，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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