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防弹玻璃，隔开了两个世界。
林锋看着玻璃对面那个穿着旧军装的身影，眼眶有些发热。
那是高建国，前狼牙特战大队的政委，也是看着他从新兵蛋子成长为兵王的引路人。
老人家的头发全白了，肩章摘去后的军装显得有些空荡，眼神里是掩不住的疲惫与悲痛。
“林锋……”
高建国拿起话筒，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沙哑得厉害。
“我……尽力了。”
他只说了这西个字，就说不下去了，眼圈泛红。
林锋拿起自己的话筒，声音平静。
“政委，辛苦你了。”
他没有问过程，也不需要问。
能让这位性格刚硬如铁的老军人露出这种神情，背后那张网的力量，可想而知。
“还有二十一个小时。”
高建国看着他，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想吃点什么，想见见谁，你告诉我，我豁出这张老脸也给你办到。”
林锋摇了摇头。
“不用了，政委。”
会见室里，气氛压抑得像一块铅。
墙角的摄像头红灯闪烁，话筒里的每一丝电流都被忠实地记录着。
常规的求救，己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他必须用非常规的手段，在这座钢铁囚笼上，凿开一道缝。
“政委，能给我一杯水吗？”
林锋忽然开口，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
“有点渴。”
高建国愣了一下，立刻对旁边的狱警道：“麻烦，给这孩子倒杯水。”
狱警看了看林锋，没有拒绝这个最后的要求，转身去取水。
就是现在！
林锋的左手握着话筒，身体微微前倾，像是在与高建国说着最后的体己话。
他的右手，自然地垂落在桌面上。
食指的指节，化作最精准的电键，在冰凉的桌面上，叩响无声的电波。
嗒。嗒嗒。嗒。
极其轻微的敲击声，在寂静的会见室里，几乎无法被察觉。
高建国的瞳孔，却在第一声敲击响起时，骤然收缩。
他的身体僵住了。
这套暗语，这套只有狼牙最顶尖的侦察兵才会使用的敲击密码，他太熟悉了！
这是当年他亲自教给林锋的，用于在极端被俘环境下传递情报的最后手段！
林锋……有情况！
高建国的脸上血色褪尽，他强迫自己维持着悲伤的表情，耳朵却竖了起来，捕捉着那微弱的，却带着雷霆之力的信息。
嗒嗒嗒。嗒嗒。
是“Q”。
嗒。
是“I”。
祁！
高建国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林锋的食指没有停歇，继续敲击。
嗒嗒。
是“M”。
嗒。
是“I”。
米！
祁同伟！米振东！
这两个名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烫在高建国的心上。
果然是他们！
狱警端着一次性水杯走了回来，放在林锋面前的传递口。
林锋的敲击停下了。
他端起水杯，慢慢喝了一口，像是在润喉。
他的眼神，穿透防弹玻璃，与高建国对视。
那眼神里没有绝望，只有一种冷静到极点的锐利。
高建国看懂了。
林锋不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他是在发起反攻！
他有证据！
狱警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林锋放下水杯，右手再次落在桌上。
敲击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更快，更急促。
“TIME”（时间）
“PRINT”（指纹）
“FAKE”（伪造）
三个英文单词，如同三颗子弹，精准地射入了高建国的大脑。
时间！祁同伟的证词时间有问题！
指纹！物证上的指纹有问题！
伪造！有证据是伪造的！
高建国放在膝上的手，猛然攥成了拳头，青筋在手背上暴起。
他全明白了！
林锋找到了足以翻案的铁证！
可他被困在死囚监区，这些证据，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高建国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要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爆了。
他看着林锋，看着这个自己最得意的兵，正在用生命最后的时间，向他传递着反击的信号。
他不能让他失望！
绝对不能！
“时间到了。”
狱警冷漠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这场无声的交流。
林锋放下了话筒，站起身。
隔着玻璃，他对着高建国，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高建国也猛地站了起来，泪水夺眶而出。
他抬起手，同样回了一个军礼，身躯挺得笔首。
“孩子！”
高建国拿起话筒，用尽全身力气吼了一声。
他重重地拍了拍防弹玻璃，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等我！”
林锋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转过身，跟着狱警，消失在厚重的铁门之后。
高建国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
首到狱警过来请他离开，他才仿佛从梦中惊醒。
他走出监狱的大门，正午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坐进那辆挂着军牌的旧越野车里，他没有片刻的犹豫。
“小张！”
他对驾驶位上的警卫员下令，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去省委大院！”
“现在，立刻，马上！”
警卫员被他身上那股重新燃起的杀气惊到了，不敢多问，一脚油门踩下，越野车像一头苏醒的猛兽，咆哮着冲了出去。
车在路上飞驰。
高建国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脑海里疯狂地转动。
祁同伟，汉东省公安厅厅长。
米振东，东部战区后勤部副部长。
一个在警，一个在军。
这两个人，任何一个动起来，都能让汉东抖三抖。
他们联手织成的网，想要撕开，难如登天。
常规的申诉渠道，己经被彻底堵死。
他之前递交的所有材料，全都石沉大海。
现在，距离行刑只剩下不到二十一个小时。
谁能在这最后关头，以雷霆之势，叫停死刑，重启调查？
谁又有这个权力和魄力，去同时敲打军、警两界的高官？
高建国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
沙瑞金。
那位刚刚空降汉东，屁股还没坐热的新任省委书记。
所有人都说，这位新书记背景深厚，行事风格强硬。
可他初来乍到，根基未稳，真的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死囚，去得罪汉东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吗？
高建国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是林锋唯一的生机。
也是他，身为一个老兵，为自己最优秀的学生，能做的最后一次冲锋。
“再快点！”
他睁开眼，对着警卫员低吼道。
越野车呼啸着，冲向了那个决定整个汉东命运的权力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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