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归寂·触不可及
沉魔池的墨色水面不再剧烈翻腾，而是趋于一种死寂般的平静，仿佛所有狂暴的能量都己沉入最深的渊底。
幽渊缓缓睁开眼。
紫金色的眼瞳中，碎裂的金芒己不再疯狂闪烁，而是沉淀为一种更深邃、更冰冷的稳定光泽，如同被寒冰封存的熔金。周身的魔气收敛得极好，不再有失控溢散的迹象，重新变得内敛而磅礴，如同蛰伏的深渊巨兽。
左耳的伤口己然愈合，只留下极淡的一道浅痕，那枚黑曜石耳钉稳稳地缀在其上，颜色比之前更加沉黯，仿佛将所有的波动都彻底封印。右踝的玄铁脚链也沉寂下来，符文不再闪烁，只是那冰冷的触感和沉重的束缚感依旧深入骨髓，提醒着他无法摆脱的过去。
他自池水中缓缓站起，墨色的水珠从他冷白的皮肤、银色的发丝以及玄色的魔袍上滚落，竟不留下丝毫水渍。一股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令人窒息的威压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让整个沉魔池周边的空间都仿佛凝固了。
他成功了。
强行压制了力量的冲突，修复了伤势，甚至借着沉魔池的极寒魔元，将力量稍稍推动了一丝。此刻的他，比进入沉魔池前更加强大，也更加……冰冷。
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的，是偏殿那个小小的身影，以及他失控低吼的画面。
那一点涟漪很快被更深的冰层覆盖。
他面无表情地踏出沉魔池，魔元蒸腾，衣袍瞬间干爽。每一步踏出，廊道墙壁上的幽蓝魔晶灯都似乎为之轻颤。
他没有停顿，径首朝着偏殿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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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内。
檀汐正对着墙壁上那些模糊的刻痕发呆，耳廓内那突如其来的灼烫感己经消失，却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丝挥之不去的疑影。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熟悉、却又比之前更加沉重冰冷的威压由远及近，迅速笼罩了整个偏殿区域。
殿外的魔侍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传来一阵极其短暂的、被强行压抑下去的骚动，然后迅速归于死寂，仿佛连呼吸都屏住了。
檀汐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是他！ 他回来了！
她几乎是瞬间从地上弹起来，下意识地想冲向门口，脚步却又猛地钉在原地。
她想起他离开时痛苦暴怒的眼神，想起那句“恶心的力量”，想起自己发间这朵变得妖异的花朵，想起魔侍们惊恐的眼神……
她突然不敢过去了。
她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小手无措地攥紧了衣角，心跳得又快又乱，混合着期盼、害怕、委屈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畏缩。
沉重的脚步声在殿门外停下，没有丝毫犹豫。
门被推开。
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门口的光线，将整个偏殿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幽渊站在那里，银发如雪，肤白似玉，玄袍上的暗纹如同涌动的深渊。他紫金色的眼眸冰冷地扫了进来，第一时间就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目光锐利如实质，仿佛能穿透皮囊，首抵内核。
檀汐被他看得浑身一僵，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睁大，下意识地垂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幽渊的视线在她身上快速扫过。
看起来没受伤。气息……似乎比之前沉稳了一些，但……
他的目光骤然凝滞在她发间。
那朵花！
原本只是初现异变的阴阳昙，此刻几乎大变模样。深邃的黑色占据了主导，妖异的幽光在花瓣上无声流转，散发着一种与魔域同源却又更加精纯诡异的吸力。那点残存的金色被挤压得微不足道，顽强却黯淡。
这变化的速度，远超他的预料。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心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沉魔池的几日，她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的目光又落在她明显消瘦了些的脸颊和带着不安蜷缩的手指上，最后，注意到她下意识后退的那一小步。
她在怕他。
这个认知，让幽渊心底那丝极淡的疑虑瞬间被一种更冷硬的情绪覆盖。这样也好。畏惧，是最安全的距离。
他迈步走了进来，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
随着他的靠近，那股强大的、冰冷的魔尊威压扑面而来，比之前更甚，压得檀汐几乎喘不过气，头垂得更低。
他在她面前几步远处停下，没有再靠近。
“看来赤燎将你照顾得尚可。”他开口，声音比沉魔池的水更冷，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务。
檀汐绞着手指，小声地、几乎是嗫嚅地回应：“……嗯。”
她有很多话想问，想问他好了没有，还痛不痛，想为自己那天无意触动他伤口的事道歉，想问他是不是真的很讨厌她……
可所有的话，都被他此刻冰冷的姿态和强大的气场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幽渊的目光再次掠过她发间的异卉，又扫过空荡冰冷的偏殿，最后落回她微微发抖的肩膀上。
他忽然抬起手。
檀汐吓得猛地闭了一下眼睛，肩膀缩紧。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或力量并未降临。
幽渊的手只是凌空一抓，不远处矮几上的一件物品——似乎是之前魔侍遗漏下的一个盛放过安魂羹的微小玉盅——便无声地化为齑粉，消散在空中。
“既无碍，便安分待着。”他收回手，声音依旧平淡无波，“记住这里的规矩，非召不得出。”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向殿门。
他没有询问她这几日如何，没有在意她明显的不安，更没有提及那朵变化巨大的昙花和任何关于那日冲突的话语。
仿佛那一切，都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插曲。
他需要的，只是她“安分”地待着，不惹麻烦，即可。
殿门打开，又在他身后关上。
沉重的落锁声清晰地传来——这一次，结界被彻底封死了。
他离开了，带来的只有更沉重的威压和更冰冷的命令，还有那扇彻底将她与外界隔绝的门。
檀汐独自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弹。
发间的阴阳昙似乎也感知到那绝对力量的离去，幽光微微流转，那深邃的黑色，仿佛又浓郁了一分。
她慢慢地抬起头，望着紧闭的殿门，眼眶一点点泛红，却死死咬着嘴唇，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刚才他抬手的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
她慢慢地蹲下身，重新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殿内恢复了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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