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无声的囚笼与萌芽的疑窦
自那日冷焰疗伤与冰冷警告之后，偏殿彻底成了一座华美而无声的囚笼。
结界的光芒稳定而厚重，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也隔绝了檀汐试图向外探寻的任何可能。殿内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以及偶尔衣裙摩擦的窸窣声，反而更衬得这方天地死寂沉沉。
幽渊再也没有出现过。
每日，依旧有魔侍准时送来餐食和清水，但她们的动作更加沉默迅捷，放下东西便立刻躬身退走，绝不多停留一瞬，也绝不与她有任何眼神交流，仿佛她是某种极度危险的疫病源头。她们甚至不再好奇地偷瞄她发间那朵越发奇异的花。
檀汐试图搭话，得到的只有更深的沉默和更快的逃离。
她像是被彻底遗忘和隔绝在了这座魔宫最偏僻的角落。
最初的恐惧和战栗，在日复一日的绝对安静中，逐渐沉淀为一种无孔不入的惶惑与不安。她整日抱着双膝坐在玄玉榻上，或是绕着冰冷的殿柱一圈圈漫无目的地走动，看着窗外永恒不变的幽暗天幕和偶尔掠过的魔影。
发间的阴阳昙似乎也安静了许多，那黑金交织的光芒流转变得缓慢，仿佛也在消化着那日汲取的、来自结界反噬的力量，又或是感知到了主人低落惶然的心绪，收敛了那份妖异的“贪婪”。
但檀汐自己能感觉到一些细微的变化。
她的视力似乎变得更好了些，能看清更远处魔宫飞檐上雕刻的狰狞魔像细微的纹路。听力也敏锐了，即便隔着如此厚重的结界，她偶尔似乎能捕捉到极远处传来的、模糊不清的魔物嘶吼或能量奔流的嗡鸣。
身体里，那股原本温和纯净的净化之力，似乎掺杂进了一丝极微弱的、冰冷而具有侵蚀性的东西。它很安静，蛰伏在深处，并未带来不适，反而让她对周遭浓郁的魔气适应了些许，不再像最初那样时时刻刻感到窒息般的压迫。
这变化让她感到害怕。
她想起了幽渊冰冷的警告——“管好它。” “下一次，被焚尽的便不止是指尖。”
她下意识地远离殿内任何可能蕴含力量的东西，连触碰殿门和墙壁都变得小心翼翼。她甚至不敢再轻易让净化之力流转，生怕再度引动那朵变得陌生的花，惹来更大的祸事。
这种无所适从的禁锢和对自身变化的恐惧，几乎要将她逼疯。她无比想念灵山上温暖的日光、清新的空气、以及那些虽然懵懂却能自由交谈的小精怪。
绝望之中，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滋生、壮大——她想离开这里。无论如何，她要离开这座冰冷的偏殿，离开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压下。
她开始更加仔细地观察这座囚笼。目光一次次扫过紧闭的殿门、流淌着符文的墙壁、以及那看似空无一物却坚不可摧的结界屏障。
她回忆起那日触碰结界时的感觉。那反噬的力量狂暴而冰冷，但就在被弹开的前一瞬，她的指尖，或者说，是她发间昙花的力量，似乎极其短暂地“融入”了结界一瞬，感知到了其能量流动的某种……规律？
这个发现让她心脏怦怦首跳。
她不敢再轻易触碰。但她开始长时间地坐在距离结界屏障最近的地方，闭上眼睛，努力放空思绪，尝试用那丝变得敏锐的感知力，去“感受”结界的存在。
起初，什么都感知不到，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
但她没有放弃。日复一日，她固执地坐在那里，将所有注意力集中。
不知过了多久，在某一个瞬间，她似乎捕捉到了——极其微弱的、如同蛛丝般纤细的能量流，在屏障的特定节点间规律地穿梭、循环。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屏住呼吸，不敢惊动这丝微弱的感应。
是了！这结界并非浑然一体，它的力量如同水流，有相对湍急的“主脉”，也有相对平缓的“支流”，甚至在能量流转交替的瞬间，存在极其短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间隙”！
这个发现让她激动得浑身微微发抖。
离开这里的希望，像黑暗中燃起的一豆微光，虽然渺茫，却瞬间照亮了她几乎沉入谷底的心。
她需要验证。需要找到一个方法，在不触发结界反噬的前提下，更清晰地感知甚至……影响那些能量节点。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回了自己发间那朵安静蛰伏的阴阳昙上。
唯有它，拥有汲取和融入能量的特质。
恐惧再次攫住了她。幽渊的警告言犹在耳。
可是……离开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她颤抖地伸出手指，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靠近那朵半黑半金的昙花。指尖在即将触碰到花瓣时停顿了许久，最终，她一咬牙，轻轻覆了上去。
没有试图汲取力量，只是努力将自己的意念，将自己强烈想要“感知”结界结构的渴望，通过指尖传递过去。
仿佛听懂了她的诉求，那阴阳昙轻轻摇曳了一下，黑金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了一次。
下一刻，一股极其微弱的、清凉中带着一丝冰冷刺感的波动，从昙花中反馈回来，顺着她的指尖，流入她的感知。
她猛地抬起头，望向结界屏障。
这一次，在她“眼中”，那原本无形的屏障仿佛呈现出一张极其复杂、由无数明暗线条交织而成的巨大网络！光芒在网络的节点间飞速流转，强弱分明！
成功了！
虽然这感知依旧模糊，且维持它需要耗费极大的精神力，但确确实实成功了！
檀汐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和精神力消耗，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她紧紧攥着衣角，眼睛一眨不眨地“阅读”着那结界的能量脉络，试图将那些节点的位置、能量流转的节奏，深深印入脑海。
她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也不知道该如何利用这发现。
但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偏殿之外，魔宫主殿深处。
幽渊端坐于骸骨王座之上，听取着麾下魔将的禀报。他银发垂落，面容冷寂，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王座扶手，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慑的轻响。
忽然，他敲击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紫金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
他感觉到，偏殿那道由他亲手布下的结界，其能量场中，似乎混入了一缕极其异样、极其微弱的波动。那波动并非冲击或侵蚀，更像是一种……小心翼翼的“窥探”？带着一丝熟悉的、令他神魂深处那枚黑曜石耳钉隐隐发烫的净化气息，却又缠绕着一缕属于他魔域的冰冷。
是那朵花？还是……她？
竟能在不触发警报的情况下，做到这种程度？
他面上不动声色，甚至未曾打断魔将的禀报，仿佛那丝异样波动从未存在。
唯有在他看似随意交叠、被玄铁脚链束缚的右足，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脚链上那些破碎的符文，似乎随之闪过一道比深渊更幽暗的微光。
偏殿结界网络中，几个关键的能量节点，无声无息地改变了流转的频率，变得更加隐晦难测。
猎手察觉到了幼兽稚嫩而小心翼翼的试探。
无声的博弈，在这死寂的囚笼内外，己然悄然开始。
而沉浸于“阅读”结界的檀汐，对这一切，毫无所知。她只是觉得，那网络的某些部分，似乎忽然变得……更复杂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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