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心渊回响·秘径微光
日子仿佛陷入一潭浓稠的墨汁，缓慢而窒息地流淌。檀汐像一枚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贝类，将自己紧紧闭合在坚硬的壳里，对外界的一切声响、一切波动，都报以麻木的沉默。唯有魔侍送来餐食时，殿门结界那短暂如叹息般的开启与闭合，才证明着时间并非完全停滞。
她不再试图去“阅读”那堵无形的墙，也不再奢望那发丝般的裂隙。幽渊那日的无声威慑，如同极寒冰渊吹出的永冻之风，将她心中刚刚探头的嫩芽彻底冻结。恐惧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深沉、更无力的倦怠，缠绕在她的西肢百骸。
就连发间那朵阴阳昙，也仿佛陷入了蛰伏。黑金两色的光芒黯淡如蒙尘的古玉，不再流转，只是静静地栖息在她如月华流淌的金发间，像一枚陷入长眠的异色瞳仁。
首到那个夜晚。
魔域的“夜”，并无星辰更迭，只是天际那永恒翻涌的幽暗魔云会沉降得更低，泼洒下更浓重的、几乎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晦暗。殿内嵌着的幽蓝晶石光芒也显得格外冷寂，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形单影只。
檀汐正陷在一场纷乱而压抑的梦境中，脚下是不断碎裂的灵山土地，身后是无数双在浓雾中闪烁的贪婪眼眸。她拼命奔跑，却仿佛永远逃不出那片泥沼般的绝望。
骤然——
心口猛地一紧！
并非梦中的恐慌，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尖锐的悸动，仿佛有一根冰针刺入心房，又冷又疼，瞬间将她从噩梦中狠狠拽出！
“嗬……”她倒抽一口冷气，猛地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因惊悸而放大。
殿内死寂依旧。
但某种东西不一样了。
空气似乎变得粘稠，一种无形的、低频的嗡鸣仿佛源自地底深处，又像是从她自己的骨髓里震荡而出，让她浑身细密地颤栗起来。
她下意识地抬手，抚向心口，却愕然发现，那尖锐悸动的源头，并非来自心脏，而是……发间！
指尖触及的刹那，她几乎要低呼出声。
那朵阴阳昙，正散发出一种惊人的灼热！并非凡火之烫，而是一种能量过度饱和、濒临失控的炽热，仿佛内部禁锢着一轮即将爆裂的微小冥日！花瓣表面，那些黑金交织的纹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明灭，光芒急促如濒死者的心跳，又似某种古老而焦急的密码，正试图冲破束缚，向虚无传递讯息。
更让她神魂震颤的是，透过指尖与花瓣相连的肌肤，一股强烈到无法忽视的牵引感，混合着一段破碎模糊的心象，蛮横地撞入她的识海——
【……荒芜、断裂的黑色祭坛，如同巨兽腐朽的骸骨，沉默地匍匐在弥漫着血锈与绝望气息的土地上。焦黑的土壤皲裂开无数道伤口，而在最大的一道裂痕深处，一株孱弱得几乎要化作尘埃的幼苗，正进行着无声的哀嚎。它通体是湮灭一切的漆黑，唯有叶脉深处，挣扎着游丝般一缕黯淡到极致的金线，如同溺水者最后吐出的气泡，明灭着，祈求着……对能量、对生机、对一切能阻止它彻底消散的存在，发出源自本源的、泣血般的渴望！】
那影像短暂却极致清晰，带着铺天盖地的荒凉与濒死的绝望，狠狠撞碎了檀汐连日来的麻木外壳。
与此同时，她发间的阴阳昙仿佛受到了那遥远同源存在的彻底激发，花心那点金色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晕，一股精纯而狂暴的、混合着她自身净化灵蕴与深渊魔能的能量洪流，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萦绕在花瓣周围，发出低沉的嗡鸣，眼看就要脱离束缚，循着那冥冥中的牵引破空而去！
“不！”檀汐脸色煞白，神魂俱震。
她不知道这能量逸散的后果！是否会像上次一样引来窥伺？是否会触怒那高踞王座之上的魔尊？更重要的是，这能量源于她的本体，如此失控的流失让她感到一种生命根基被动摇的本能恐惧！
她几乎是扑上去，双手死死捂住发间那朵躁动不安、灼热惊人的花朵，将自己全部的意志力，那点仅存的、不愿就此消亡的微末意念，疯狂地压了过去。
“停下……求你……停下……”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像是在哀求一朵花，又像是在哀求命运。
或许是她的意志起了作用，或许是那遥远的共鸣恰好在此刻减弱。那沸腾的能量洪流渐渐平息，刺目的光芒缓缓内敛，灼热的温度也开始下降。唯有花瓣仍在微微颤抖，如同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残留着激动后的余波。
心口那尖锐的牵引感，和那幅荒芜祭坛的心象，也如潮水般退去，消失无踪。
偏殿再次被深沉的死寂吞没。
幽蓝的冷光映照着檀汐惊魂未定的脸，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呼吸急促得如同刚刚逃离猎杀的小鹿。
她在冰冷的玄玉榻上，手指仍无意识地紧紧抓着那朵渐渐恢复平静的昙花，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恐惧依旧存在。
但这一次，恐惧的深处，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绝望的冰面被砸开了一道裂隙。裂隙之下，并非温暖的泉水，而是另一条更加幽暗、更加未知、弥漫着古老尘埃与危险气息的路径。
那株濒死的、与她同源的黑昙幼苗……它的哀嚎，它的渴望，像一枚冰冷的种子，落入她心田被恐惧冻僵的土壤。
幽渊知道它的存在吗？
他将她禁锢于此，与那祭坛上的幼苗，是怎样的关联？
一个个疑问，如同暗夜中悄然睁开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她。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那道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绝的结界上。冰冷的辉光依旧，却仿佛不再仅仅象征着禁锢。
那后面，或许隐藏着答案的碎片，隐藏着另一株昙花绝望的呼吸，隐藏着一条……通往更深秘密的荆棘小径。
活下去。
不仅仅是苟延残喘。
她想要知道。想要弄清楚这其中的关联，想要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以及……那株幼苗的命运。
一种微弱却坚韧的决心，如同绝境中萌发的第一丝新绿，悄然穿透了厚重的绝望与恐惧。
她轻轻抚摸着发间昙花那逐渐冷却的花瓣，第一次，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地去感受其中流淌的、那既属于光明又源于黑暗的、矛盾而强大的力量。
前路或许遍布荆棘，迷雾更深，危险更甚。
但那源于血脉深处的共鸣，那另一株生灵濒死的呼救，却像一盏摇曳在无边黑暗中的、微弱却执拗的心灯。
照亮了冰冷的囚笼。
也照亮了她眼底，重新燃起的、一簇幽微却不肯熄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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