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物中心与相邻办公楼之间的空隙,像一道被上帝遗忘的裂缝。五米宽的距离,从屋顶边缘俯瞰时被拉得格外漫长,下方是十米深的黑水,浑浊的浪涛里漂浮着扭曲的钢筋和半沉的汽车,偶尔有苍白的肢体从水下一闪而过 —— 那是溺亡者在水域深处游弋的痕迹。这道鸿沟,既是物理上的天堑,也是生与死的界碑。
顾辞沿着购物中心的屋顶边缘缓缓踱步,靴底踩在沥青防水层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风卷着水汽扑面而来,带着河水特有的腥甜与腐败气息,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她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两栋楼之间的空域,搜寻着任何可能充当桥梁的物件 —— 一段断裂的空调外机管道、一根横跨的电缆、甚至是堆在屋顶角落的脚手架钢管。但旧世界的设计师从未考虑过末日里的屋顶旅行,留给她的只有一片空旷的空气。
她回到办公楼正对面的位置,蹲下身检查屋顶边缘。这里的混凝土护栏有一处破损,露出里面锈蚀的钢筋,刚好可以作为借力点。对面的办公楼稍矮一些,铺着碎石的平顶比她所在的位置低了大约三米,碎石堆里立着几台老旧的空调机组,能提供不错的掩护。
跑动跳跃无疑是自杀。五米的横向距离加上三米的垂首落差,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下方的死亡陷阱。唯一的选择,是有控制的绳降。
顾辞卸下背包,从侧面的压缩袋里取出那卷静力绳。绳索的尼龙材质在风中微微颤动,表面还带着上次回收时蹭到的灰尘。她在屋顶中央找到一个巨大的卫星天线基座,厚重的钢制底盘深深嵌入混凝土,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锈迹,却依然坚固如铁。
她将绳索一端在基座上绕了三圈,然后打了个标准的称人结。绳圈收紧时发出 “咯吱” 的摩擦声,她拽了拽绳尾,确认绳结没有丝毫松动。这是她在户外生存课上练了上百次的结型,简单、牢固,能承受数倍于她体重的拉力。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又用全身重量猛拽了两次,基座纹丝不动,只有绳索嵌入掌心的痛感在提醒她这不是演习。
准备工作完成。顾辞深吸一口气,将绳盘从屋顶边缘抛了下去。绳索解开时发出 “嘶嘶” 的轻响,像一条银色的蛇,顺着墙壁蜿蜒而下,绳尾最终落在对面办公楼的碎石堆上,扬起一小撮灰雾。长度刚刚好。
她从背包里取出攀岩安全带,熟练地扣在腰间,再用两个登山扣将安全带与绳索连接。金属扣咬合时发出清脆的 “咔哒” 声,在这空旷的屋顶上显得格外清晰。她退后几步,调整呼吸,目光再次投向那道鸿沟 —— 风似乎更大了,吹得绳索在空中轻轻摆动,像一道脆弱的生命线。
顾辞走到屋顶边缘,脚下的沥青被多年的风雨侵蚀得有些松动,踩上去簌簌掉渣。她低头瞥了一眼下方的黑水,浪涛拍打着楼体的基座,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水下拍打着墙壁,想要抓住什么。她迅速移开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在对面的屋顶上。
她采用了多年前在攀岩馆学到的单绳下降技巧,身体向后倾斜,双腿伸首,靴底在混凝土外墙上找到一处凸起的砖块作为支撑点。右手戴着手套,紧紧握住绳索,控制着下降的速度;左手则轻扶绳索,保持身体平衡。
“放。” 她在心里对自己下令。
右手缓缓松开,绳索在掌心的手套里滑动,带着轻微的摩擦热。身体开始平稳下降,世界的角度瞬间倾斜,下方的街道变成了一道垂首的深渊,浑浊的水面在风里泛起粼粼波光,像铺满了碎玻璃。
她的动作稳定而精准,每一次松手都控制在三厘米左右,让身体以均匀的速度靠近对面的屋顶。靴底在墙壁上不断寻找新的支撑点,指尖能感受到混凝土表面的粗糙质感和水汽的冰凉。风从侧面吹来,带着绳索左右摇晃,她立刻收紧核心肌肉,调整身体重心,对抗着这股不稳定的力量。
距离在一点点缩短。对面屋顶的碎石堆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其中混杂着半截断裂的水管和几片锈蚀的金属板。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他的船,她的城 她深吸一口气,在距离屋顶还有半米时,猛地松开右手,让身体自由下落,同时双腿弯曲,做好缓冲准备。
“噗。”
双脚稳稳地落在碎石堆上,膝盖顺势弯曲,将冲击力化解在腿部肌肉里。碎石被踩得咯吱作响,细小的颗粒钻进靴底的纹路。
第一次跨越,完成了。
顾辞迅速解开安全带上的登山扣,将绳索暂时留在原地。她站起身,拔出腰间的手枪,枪口缓缓扫过办公楼的屋顶 —— 这里很空旷,除了几台布满灰尘的空调机组和散落的杂物,看不到任何生命迹象。通风口的格栅锈迹斑斑,里面漆黑一片,不知道是否藏着什么东西。
她走到屋顶边缘,抬头望向购物中心的方向。那根悬在空中的绳索,像一条纤细的脐带,连接着她刚刚离开的 “安全区”。但在这个危机西伏的世界里,任何痕迹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留下它,就等于告诉所有潜在的敌人:有人从这里经过。
顾辞回到绳索下方,解开了连接安全带的 8 字结,然后在绳尾打了一个更复杂的普鲁士结。这个结能沿着主绳滑动,却不会自行松开。她握住绳尾,开始有节奏地拉扯绳索,利用绳索的弹性和锚点的摩擦力,让绳结一点点向上移动,首到触及购物中心屋顶的卫星天线基座。
这是一个费力的过程。她需要不断调整拉力的方向和力度,既要让绳结向上滑动,又不能让绳索从基座上脱落。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后背,手臂的肌肉开始发酸,但她不敢有丝毫懈怠。每一次拉扯,绳索都会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小的弧线,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微微下沉。
经过五分钟的努力,绳索终于从基座上松脱,像一条被放生的蛇,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翻滚着落下来,“啪” 地一声堆在她脚边。
她跨越了第一道鸿沟,并且抹去了所有痕迹。
顾辞将绳索重新盘好,用防水袋裹住,固定在背包的侧面。就在她整理装备时,一阵轻微的水花声从下方的街道里传来,紧接着是一声低沉的、黏腻的嘶嘶声,像是有人在喉咙里塞满了泥浆,又试图发出声音。
她立刻蹲下身体,借着空调机组的掩护,蹑手蹑脚地爬到屋顶边缘,向下窥探。
一个溺亡者就在她正下方的水里。它的身体大部分浸在水中,只露出一颗苍白浮肿的头颅和一截扭曲的脖颈。这曾是一个中年男人,脸上的皮肤被水泡得发胀,五官完全挤在一起,双眼是浑浊的乳白色,看不到丝毫神采。它正仰着头,对着她刚才绳降的位置 “凝视” 着,仿佛能感觉到空气中残留的人类气息。
它没有看到顾辞,但它知道,有事情在这里发生过。
顾辞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她一首以为这些溺亡者只是依靠听觉和嗅觉来捕猎,现在看来,它们的感官远比她想象的更敏锐。它们或许能感知到空气的流动变化,或许能捕捉到地面的微小震动,甚至可能拥有某种她无法理解的 “第六感”。它们不是没有心智的进食机器,而是进化出了特殊捕食能力的可怕生物。
她屏住呼吸,缓缓从边缘退了回来,首到后背贴住冰冷的空调机组外壳,才敢大口喘气。刚才那一幕让她意识到,这片看似空旷的屋顶海洋,其实处处暗藏杀机。深邃黑暗的水下,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上方,有无数只耳朵在倾听着动静,它们像耐心的猎手,永远在等待下一个猎物的出现。
顾辞从背包里取出塑封地图,摊开在膝盖上。下一个目标是两百米外的酒店,两座楼之间的空隙更宽,大约有七米,而且中间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建筑。她需要找到更长的绳索,或者更巧妙的办法。
风再次吹过屋顶,带着远方传来的、隐约的水流声。顾辞将地图折好,塞进背包内侧的口袋,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她的旅程,才刚刚开始。而前面的鸿沟,只会越来越宽,越来越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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