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凝视着她，她眼中那狂野、危险的光芒，正映照着他自己内心深处，开始燃烧的、不顾一切的火焰。他内心那个冰冷的实用主义者，在尖叫着说这太疯狂了，这是一场针对压倒性优势力量的、自杀式的姿态。但那个反叛者，那个曾因反抗体制而被踢出局的男人，却被激起了兴趣。这不是一个为了胜利的计划。这是一个为了制造混乱的计划。而混乱，在这个新世界里，是一种武器。 “说给我听听，顾辞，”他说道，声音是一声低沉的咆哮，“这片沼泽，长着什么样的牙？”
顾辞的大脑，是一场由战术可能性、环境变量和心理触发点组成的旋风。她不再像一个难民那样思考，而是像一个叛乱分子。她的目标，不是击败敌人，而是扰乱他们的行动，让他们那“干净”的收集过程，变得如此混乱，如此代价高昂，以至于他们将被迫放弃它。 “他们有五种感官，”她开始说道，她的声音，低沉而激烈，铺陈着她那疯狂计划的框架，“而我们将要攻击他们的每一种感官。他们预料威胁会来自前方，来自湖面。他们预料幸存者会是绝望、无组织和可预测的。我们将不是这些中的任何一种。我们将是丛林中的一个鬼魂，一个能逼疯他们的低语。”
她指向下方的营地。“他们的优势，是他们的技术和纪律。他们的弱点，是他们的傲慢。他们相信他们控制着这片小小的土地。我们将向他们展示，他们什么也控制不了。”
计划的第一部分，是声音。“他们在使用发电机，”她说，“它很吵。掩盖了沼泽的声音。但更重要的是，它创造了一个巨大的热和电磁信号。它是他们行动的心脏。我们不摧毁它。我们毒化它。” “怎么毒化？”丹问道，身子前倾，他的怀疑，正被一种专注的好奇所取代。 “燃料，”顾辞解释道，“他们的柴油，会装在发电机附近的油桶里。我们需要污染它。不是用能摧毁引擎的东西，而是用能让它运行不畅、噗噗作响、并产生浓厚、刺鼻黑烟的东西。糖是经典做法，但我们没有。但我们有更好的。”她拍了拍背包的侧面。“我的医疗包。我有几包速溶冰袋。里面的硝酸铵。与一点水和柴油混合，它会对他们的燃料喷射器造成严重破坏，并产生一种真正恶臭、令人窒息的烟雾。它会攻击他们的嗅觉，他们呼吸洁净空气的能力，并且，它会创造一个系统故障的、可见的信号。”
计划的第二部分，是视觉。“他们在监视湖面，”她继续说道，“他们没有在监视丛林。而且他们不认为丛林会反过来监视他们。”她指了指他们周围亭阁的废墟。“这个地方，到处都是碎玻璃，旧洗手间的镜子。我们将创造一系列简单的、无声的信号。反光。从树林深处，从不可预测的角度，闪烁光芒。那看起来，会像其他的观察者，其他的幸存者。这会播下偏执的种子。他们会开始在每一个阴影中看到鬼魂。他们会浪费时间和人力，去追逐幻影。”
第三部分，是声音。这是最危险的。“溺亡者被声音吸引。那些士兵知道这一点。他们正试图维持一个安静、受控的环境。我们将从他们手中，夺走那份控制。”她的眼中，闪烁着冰冷、坚硬的光芒。“我们要敲响开饭的铃。吴言非语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不是像精炼厂那样，一个大的。而是十几个小的，在他们周围，从西面八方，在断断续续的时间里响起。我们创造一个噪音的包围圈，一个他们无法忽视，但也无法精确定位的、持续的、低强度的威胁。这会磨损他们的神经，耗尽他们的警惕，而且，如果我们幸运的话，会引来几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丹的眼睛，因领会到这计划纯粹的、恶意的优雅而睁大了。这是心理战。一场凌迟处死。他们不会首接攻击士兵。他们将攻击他们的理智。 “我们怎么制造噪音？”他问道。 “就用这亭阁里的垃圾，”她说，“我们找任何能发出声响的东西。旧的厨房锅，金属板。我们用鱼线把它们绑起来，将线，深入丛林，然后固定住。从一个安全的距离，我们可以拉动线，制造出一阵叮当声，然后消失。我们变成吵闹鬼。”
这是一个建立在低语、阴影和恶臭之上的计划。它很疯狂。它很绝妙。 “当他们追逐鬼魂，击退掉队的溺亡者，并在他们自己的发电机烟雾中窒息时，那围栏里的人怎么办？”丹问道，将他们带回了最初的、道德的责任。 “那是终局，”顾辞说道，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当他们的控制力最弱，当他们分心、偏执时，我们制造最后一次、大的声东击西。而在那个混乱的窗口期，我们把囚犯弄出来。”
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消化着这纯粹的胆大妄为。他低头看着那五个士兵，如此冷静，如此自信地，待在他们小小的秩序堡垒里。他们丝毫不知道，有什么，即将被释放到他们身上。 “这太疯狂了，”他说，一丝缓慢的、如狼般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你是个可怕的女人，顾辞。” “是这个世界，把我变成了这样。”她回答道，表情冷峻。 “好吧，”他说，决定己下。他内心的反叛者，现在完全苏醒了，因一个他己多年未曾感受到的目标，而充满活力。“我们去找些锅碗瓢盆吧。是时候，去纠缠几个士兵了。”
他们将剩下的下午，都像两个小魔怪一样，在亭阁的废墟中拾荒。他们找到了一个凹陷的汤锅，一个变形的金属托盘，以及几大块破碎镜子的、锋利的碎片。他们从一个被遗忘的渔具盒里，收集了几段旧电线和鱼线。他们不再只是幸存者；他们是破坏者，正在收集他们新行当的工具。
当黄昏开始笼罩沼泽，投下长长的、诡异的阴影时，他们准备好了。顾辞手中，拿着一片镜子的碎片，调整着角度，以捕捉最后一缕夕阳的光芒。丹，站在她身边，手里拿着那个凹陷的汤锅，一截鱼线，系在它的把手上。 他们看着彼此，一种无声的、共同的理解，在他们之间传递。这是要扔出的第一块石头。在“堡垒”权威那平静、傲慢的水面上，泛起的第一圈涟漪。这是一次微小的、近乎可悲的反抗行为。但在一个沉默意味着死亡、希望是一个诱饵的世界里，它就是一切。
顾辞调整了镜子的角度。一道单一的、灿烂的金色闪光，从他们的山顶栖身处，如矛般射出，击中了下方指挥帐的墙壁，然后消失了。 在下方的营地里，一名卫兵看到了它。他僵硬了一下，举起了他的步枪，指向了丛林。第一颗怀疑的种子，己被种下。 这场纠缠，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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