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翠微宫的书房,沈鸢关上了门。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干净的宣纸。
小翠为她研着墨,动作轻巧无声。
墨锭在砚台上缓缓转动,散发出清淡的墨香。
沈鸢提起一支狼毫笔,饱蘸了墨汁。
她没有写字。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在瞬间读取到的画面。
深蓝色的绸缎。
银色的丝线。
一个半开的卷云纹。
以及那个最关键的、多出来的小小回钩。
她睁开眼,笔尖落在纸上。
她画得很慢,每一笔都极其精准。
一个清晰的、细节分明的绣样,很快便出现在了白色的宣纸上。
她放下笔,看着纸上的图案,陷入了沉思。
这个绣样,她从未在宫中见过。
它不属于任何她己知的妃嫔的服饰规制。
这说明,它很可能是一种私人的、用于区分派系的标识,或者仅仅是某个人的独特喜好。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线索。
但皇宫太大,人也太多。
仅凭一个绣样去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需要一个能在这片大海里自由游弋,并且不会引起怀疑的人。
“小翠。”
她开口。
“奴婢在。”
小翠立刻应声。
沈鸢将那张画着绣样的宣纸,推到了小翠面前。
“你看看这个图案。”
小翠凑上前,仔细地端详着。
“主子,这绣样……奴婢似乎从未见过。”
“我需要你,去帮我找出这个绣样的主人。”
沈鸢的声音很平静。
“你现在在洗衣局当差,每日接触各宫送来的衣物,这是你的优势。”
“你不需要去问,更不能去打听。”
“你只需要用眼睛看,用耳朵听。”
“留意所有深蓝色、银线绣花的衣物。”
“尤其是那些来自高位妃嫔宫里的。”
“记住这个回钩,这是最关键的区别。”
“一旦发现任何线索,立刻回来告诉我。”
“这件事,不能让除了你我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
“奴婢明白。”
小翠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将纸上的图案,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她知道这件事的风险和重要性。
她拿起那张宣纸,走到烛台边,将其点燃。
纸张在火焰中卷曲,很快化为一堆黑色的灰烬。
证据,只留在了她们两个人的脑子里。
“去吧。”
沈鸢挥了挥手。
“万事小心。”
小翠行了一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翠微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沈鸢每日照常去坤宁宫请安,然后便回到自己的宫殿,闭门不出。
她看书,制药,仿佛洗衣局那个枉死的宫女,己经被她抛之脑后。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等待。
等待小翠带回消息。
三天后的傍晚,小翠回来了。
她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她一进门,就屏退了左右,然后将门关好。
“主子。”
她走到沈鸢面前,声音压得极低。
“奴婢……奴婢找到了。”
沈鸢放下了手中的医书,抬起头。
“说。”
“今日,尚服局送来一批新的秋季宫装料子,分发给各宫。”
“奴婢被派去帮忙清点。”
“在分发给景阳宫的料子里,奴婢看到了一匹深蓝色的绸缎。”
“那绸缎旁边,还放着一卷银线。”
“负责景阳宫衣物定制的张姑姑,当时正和尚服局的绣娘交代着什么。”
“奴婢假装路过,听到了几句。”
小翠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张姑姑说,‘我们贵人的意思,这批秋装上的卷云纹,还是要按老样子,末尾带上那个钩’。”
“尚服局的绣娘还问了一句,说宫里的制式没有这个钩。”
“张姑姑说,‘这是我们贵人独特的喜好,绣了自有赏赐’。”
小翠的叙述很清晰,逻辑也很完整。
“景阳宫?”
沈鸢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住在景阳宫的,是哪位主子?”
“是祺贵人。”
小翠立刻回答。
“祺贵人……”
沈鸢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名字。
她有印象。
祺贵人出身将门,性格骄纵,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几个拥护者之一。
在每日的请安上,她总是紧挨着贤妃坐着,也曾多次对沈鸢出言不逊。
皇后阵营的人。
这个结果,并不让沈鸢感到意外。
芳姑姑看到的“不该看的东西”,很可能就与皇后一派的某个阴谋有关。
杀人灭口,是她们最常用的手段。
现在,线索串联起来了。
芳姑姑之死,大概率是祺贵人所为,或是祺贵人指使手下的人所为。
而祺贵人,是皇后的一条狗。
打狗,要看主人。
但如果能掌握住狗犯罪的证据,那对主人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你做得很好。”
沈鸢对小翠说。
这是她第一次,用如此明确的言语来夸奖小翠。
小翠的脸上,露出了激动和欣喜的神色。
“奴婢……奴婢还打听到一件事。”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
“祺贵人身边有个掌事太监,名叫周全。”
“此人手脚不干净,而且……而且还好赌。”
“最近,听说他在宫外的賭坊裡,欠下了一大筆錢。”
沈鸢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一个有把柄的、主子又犯了事的心腹太监。
这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突破口。
“我知道了。”
沈鸢点了点头。
她站起身,走到一个上了锁的木箱前,打开了它。
箱子里,放着一些她记录的卷宗。
她将一张白纸铺开,重新提笔,在上面写下了几个字。
【祺贵人】
【景阳宫】
【卷云纹回钩绣样】
【掌事太监,周全,好赌】
她将这张纸,与之前那张记录着“牵机散”和“凤仪暗号”的纸,放在了一起。
皇后的左膀右臂,一个接一个地,露出了破绽。
她现在掌握的,是两件独立的、但都指向同一个敌人的凶案证据。
虽然这些证据还很单薄,不足以将对方一击致命。
但它们是种子。
是两颗己经埋下的、充满了复仇力量的种子。
沈鸢合上箱子,重新上了锁。
她没有立刻行动。
祺贵人是贵人,她只是才人。
正面冲突,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需要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一个能让这颗种子,长成参天大树,将敌人连根拔起的机会。
她重新坐回书案前,拿起那本尚未读完的医书。
书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窗外,夜色渐深。
一场新的风暴,正在这片平静之下,无声地酝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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