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自称“玉面飞虎”的男人消失后,殿内终于恢复了绝对的安静。
小翠还在地上,脸色煞白,惊魂未定。
沈鸢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没事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小翠看着自家主子那镇定得有些过分的侧脸,心中的敬畏又加深了一层。
“主子……刚才那人……”
“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罢了。”
沈鸢打断了她的话。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子时己经快到了。
她没有时间再耽搁。
她迅速走到书案前,重新拿出一张极小的纸条,用特制的药水写下了新的指令,然后塞回了那个小小的竹筒里。
她走到窗边,将那只受伤的信鸽托在掌心。
“去吧。”
她轻声说。
信鸽拍了拍受伤的翅-膀,发出一声轻鸣,然后奋力飞起,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做完这一切,沈鸢才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
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密集。
从祺贵人的毒花,到皇后的玉簪,再到慎刑司的栽赃,禁军统领的闯入,以及最后那个神秘的夜行者。
一环扣一环,几乎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她正准备坐下,喝口水,平复一下心神。
殿门外,却又一次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哭喊声。
“沈贵人!求求您,救救我们娘娘吧!”
听声音,是永宁宫掌事宫女孙嬷-嬷。
沈鸢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又是永宁宫。
又是安嫔。
她让小翠去开了门。
只见孙嬷-嬷和几个小宫女,正簇拥着一个身穿寝衣、披头散发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那个女人,正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安嫔。
此刻的安嫔,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双眼圆睁,瞳孔涣散,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
“别过来……别过来……”
“血……好多的血……”
她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癫狂和失控的状态。
“这是怎么了?”
沈鸢迎了上去。
“回贵人的话!”
孙嬷嬷带着哭腔,急急地说道。
“娘娘刚才睡下没多久,就突然开始说胡话,做噩梦!”
“奴婢们怎么叫都叫不醒,她还一个劲儿地挣扎,说……说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奴婢们实在没办法,就想起了贵人您白天说的话……求贵人发发慈悲,救救娘娘吧!”
一个新的、横向的,却又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挑-衅,出现了。
这不是人为的陷阱,而是一种因果的循环。
白天,沈鸢为了进门,用“锁魂井”和鬼神之说,震慑了孙嬷嬷和永宁宫的下人。
她种下了一个“因”。
现在,心理暗示被彻底激活的安嫔,真的因为恐惧而陷入了梦魇。
这个“果”,便以一种她未曾预料的方式,砸回了她的身上。
这是一个棘手的困境。
安嫔是主位,她是偏殿。
主位嫔妃深夜梦魇,跑到偏殿来求助。
这事若是处理不好,明日一早,皇后就能给她扣上一顶“妖言惑众,扰乱宫闱”的大帽子。
救,有风险。
不救,不仅会寒了孙嬷嬷这些刚刚收服的人的心,更会让她“神秘高人”的形象,出现裂痕。
“别碰我!别碰我!”
安嫔的情绪突然变得更加激动,她一把推开身边的宫女,疯了一样地指着殿内的角落。
“他在那里!就在那里!穿着一身带血的盔甲!”
“他在对我笑!他在问我……为什么不救他……”
她的声音凄厉,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快!快把娘娘扶到软榻上去!”
沈鸢当机立断。
她试图用常规的安抚手段,来稳定安嫔的情绪。
几个宫女手忙脚乱地将安嫔扶到软榻上躺下。
沈鸢取来安神香,点燃了。
又让小翠去取一些安神的草药,准备熬一碗汤药。
但这一切,似乎都没有用。
安嫔依旧在不停地挣扎和嘶喊,双眼紧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噩梦里。
“沈贵人!这……这可怎么办啊!”
孙嬷嬷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沈鸢看着安嫔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心中一片沉静。
寻常的梦魇,不会如此剧烈。
安嫔的状态,更像是一种被压抑了许久的创伤,被某种契机给彻底引爆了。
那个“穿着带血盔甲的人”,绝不是她随口胡说的。
那一定是她内心深处,某个真实存在过的,无法磨灭的恐惧源头。
想要让她平静下来,就必须找到这个源头。
“都退后。”
沈鸢让所有人都退到了几步之外。
她走到软榻边,缓缓地蹲下身。
她看着安嫔那紧紧攥着的、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
她需要一个接触。
一个能让她启动金手指的接触。
“娘娘。”
沈鸢的声音放得很轻,很柔。
“您别怕,有我在。”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轻轻地、仿佛是在为她整理被角一样,握住了安嫔那只冰冷而颤抖的手。
金手指,发动。
【读取介质:安嫔。】
【画面:一片火光冲天的战场。】
【到处是厮杀声,兵刃碰撞声,和垂死的哀嚎声。】
【一个年轻的、穿着银色盔甲的将军,浑身是血,被数名敌军围困在中央。】
【他的脸上,满是决绝和不甘。】
【画面的边缘,一辆华丽的马车,正在仓皇地逃离战场。】
【马车的车窗里,露出了一个少女的脸。】
【那张脸,正是年轻时的安嫔。】
【她的眼中充满了泪水和恐惧,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被围困的将军,却无能为力。】
【声音:将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马车的方向,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婉儿!活下去!”】
【“忘了我!一定要活下去!”】
【下一秒,数把长矛,刺穿了他的身体。】
【画面定格在安嫔那张因极致的痛苦和愧疚而扭曲的脸上。】
信息流消失。
沈鸢的心,也跟着沉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
这是一段被深埋的、关于背叛和死亡的血色记忆。
那个将军,应该是她曾经的爱人。
而她,为了活命,选择-了逃离,眼睁睁地看着他战死沙场。
这份愧疚,像一根毒刺,在她心里埋了许多年。
而今天,被沈鸢白天那些关于“阴气”、“鬼神”的言论一刺激,这根毒刺,便彻底发作了。
沈鸢的手,还握着安嫔的手。
她能感觉到,安嫔的身体,依旧在剧烈地颤抖。
“婉儿。”
沈鸢开口了,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她叫的,是安嫔的闺名。
软榻上那个疯狂挣扎的女人,身体猛地僵了一下。
“婉儿,别怕。”
沈鸢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穿透了梦魇的屏障,首接传入了安嫔的意识深处。
“他没有怪你。”
“他只是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
“他为你战死沙场,不是为了让你在这深宫里,日日夜夜被愧疚折磨。”
“他是你的英雄。”
“你忘了吗?在雁门关外的那个上元节。”
“他曾为你,赢下了一整条街的花灯。”
“他还说,等他凯旋,就要用十里红妆,八抬大轿,来娶你过门。”
“这些,你都忘了吗?”
沈鸢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场景,都来自于她刚刚读取到的、属于安嫔记忆中最甜美的片段。
那是她内心深处,最不愿意忘记,却又最不敢去触碰的光。
安嫔的身体,渐渐停止了挣扎。
她的眉头,依旧紧锁着,但脸上那份癫狂的恐惧,却在慢慢地消退。
两行清泪,从她紧闭的眼角,缓缓滑落。
“活下去……”
她的口中,无意识地,吐出了三个字。
然后,她紧绷的身体,彻底松弛了下来。
整个人,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呼吸,也变得均匀而绵长。
一场惊心动魄的梦魇,就这样被沈鸢用一种近乎于“通灵”的方式,给彻底抚平了。
孙嬷嬷和在场的所有宫人,都看傻了。
她们呆呆地看着沈鸢,眼神里己经不是敬畏,而是……近乎于膜拜。
沈鸢缓缓地站起身,将安嫔的手,轻轻地放回了被子里。
她知道,从今夜起,安嫔这个在宫中一向与世无争、明哲保身的“老好人”,将不再是她一个无关紧要的邻居。
安嫔心中最深、最脆弱的秘密,己经被她握在了手中。
这份救命之恩,这份知心之情,将成为一条最坚韧的纽带。
在未来的宫廷斗争中,安嫔虽然不能成为她锋利的刀,却能成为她最稳固的、最不会背叛的……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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