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的黄昏，残阳如血。
李福全端着一个黑漆托盘，走进了冷宫。
托盘上，放着一条白绫，一杯毒酒。
这是皇帝赐给废后周氏的，最后的体面。
周氏坐在墙角，三天的时间，己经将她彻底榨干。
她形容枯槁，眼神空洞，像一具行尸走肉。
看到李福全进来，她没有任何反应，仿佛那托盘上的东西，与她无关。
李福全将托盘放在地上，尖着嗓子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废后周氏，罪孽滔天，人神共愤，今特赐鸩酒一杯，白绫三尺，即刻上路，钦此。”
他念完，将托盘往前推了推。
“周庶人，请吧。”
“皇上仁慈，给了您一个全尸，您就别再挣扎了。”
周氏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落在托盘上。
她没有去看那杯毒酒，也没有去看那条白绫。
她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
“呵呵……”
“全尸？”
“他毁了我周家满门，杀我父兄，如今，还想让我像一条狗一样，喝下这杯毒酒，自己了断？”
她猛地一挥手，将托盘打翻在地。
“哐当”一声，酒杯碎裂，琥珀色的毒酒，洒了一地，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一股青烟。
李福全吓得后退一步。
“你……你大胆。”
“竟敢违抗圣旨。”
周氏扶着墙，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疯狂的火焰。
“回去告诉他。”
“我周氏，生为大周的皇后，死，也要死得体面。”
“毒酒，白绫，我不屑。”
“有本事，就让他亲自来，赐我一死。”
她这是在做最后的挑衅。
她知道皇帝不会来。
她要用这种方式，来恶心皇帝，来维护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李福全气得浑身发抖，却也拿她没有办法。
总不能让太监们冲上去，强行把她勒死。
那传出去，皇家的颜面何存？
如何处置这个拒绝赴死的废后，瞬间成了一个棘手的皇室颜面问题。
李福全只能连滚带爬地跑回养心殿复命。
皇帝听完，气得将手中的奏折狠狠摔在地上。
“贱人。”
“死到临头，还敢跟朕讲条件。”
他怒不可遏，在大殿里来回踱步。
杀了她，很容易。
但如何杀得既解恨，又体面，还不落人口实，却让他犯了难。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
“启禀皇上，沈贵人求见。”
皇帝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
“宣。”
沈鸢走了进来，对着皇帝行了一礼。
“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看着她，语气有些疲惫。
“爱妃来了。”
“那个贱妇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
“她拒不赴死，还想要一个体面的死法，真是天大的笑话。”
沈鸢的神色很平静。
“皇上，或许，臣妾能让她‘体面’地离去。”
皇帝的脚步一顿，看向她。
“哦？爱妃有何办法？”
沈鸢缓缓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
“皇上，臣妾入宫前，曾家学渊源，习得一手入殓之术。”
“入殓师的职责，便是送逝者走完最后一程，维护他们最后的尊严。”
“臣妾恳请皇上，允许臣妾，亲自为废后‘入殓’。”
她向皇帝提议，由自己亲自为废后“入殓”。
皇帝愣住了。
他看着沈鸢，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让她，一个皇帝的宠妃，去为自己的死敌入殓？
这简首是闻所未闻。
沈鸢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说道。
“皇上，废后罪孽深重，死不足惜。”
“但她毕竟曾是国母，她的身后事，关乎皇家颜面。”
“由臣妾亲自出手，既能彰显皇上的仁德，让她走得‘体面’。”
“也能彻底了结臣妾与她之间的所有恩怨。”
“让她在我这个她最恨的人手中，画上生命的句号。”
“这，或许才是对她，最彻底的惩罚。”
皇帝沉默了。
他看着沈鸢，看着她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让仇人，为自己送终。
这的确是一种极致的讽刺，和最深刻的惩罚。
良久，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准了。”
当晚，沈鸢换上了一身素净的白色衣裙。
她没有带任何宫人，独自一人，提着一个木制的箱子，再次走进了冷宫。
箱子里，是她作为入殓师的全套工具。
周氏看到她，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了刺耳的尖笑。
“怎么？”
“皇帝不敢来，就派你这个妖女来送我上路吗？”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沈鸢没有理会她的叫嚣。
她将箱子放在地上，打开，将里面的工具，一件一件，整齐地摆放在一块干净的白布上。
银针，软刷，脂粉，还有一些她自制的，用于清洁和防腐的药膏。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充满了某种专业的仪式感。
周氏的笑声，渐渐停了下来。
她不解地看着沈鸢的举动。
“你……你在做什么？”
沈鸢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她。
“奉皇上之命，来为你入殓。”
“让你走得体面一些。”
“入殓？”
周氏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我还没死，你就要为我入殓？”
沈鸢从工具箱里，取出了一根极细的银针。
“很快了。”
她拿着银针，一步一步，向周氏走去。
周氏的眼中，终于露出了恐惧。
“你别过来。”
“你想做什么？”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想折磨我吗？”
沈鸢在她面前站定，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我是一名入殓师。”
“我的职责，是让逝者安息，不是制造痛苦。”
“这一针，会刺入你的‘神藏穴’，让你在睡梦中，毫无痛苦地离去。”
“这是我，作为你的对手，能给你的，最后的尊重。”
周氏愣住了。
她看着沈鸢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仇恨，没有得意，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业。
在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
眼前的这个女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妖女。
她是一个，比自己更懂得死亡，也更尊重死亡的，存在。
周氏忽然泄了气。
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不甘，在沈鸢这种绝对的平静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动手吧。”
沈鸢不再言语。
她伸出手，捏住银针，动作精准而稳定，缓缓地刺入了周-氏脖颈后的穴位。
周氏的身体，只是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然后，她眼中的神采，便迅速地黯淡下去。
她的呼吸，变得平缓而悠长，仿佛真的只是睡着了。
片刻之后，气息全无。
沈鸢拔出银针，静静地站立了片刻。
然后，她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她为周氏擦拭身体，为她梳理散乱的头发，为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宫装。
最后，她打开脂粉盒，为周氏化上了一个淡雅的妆容。
遮盖了她脸上的憔悴和死气，让她看起来，仿佛只是安详地睡着了。
做完这一切，沈鸢收起工具，盖上箱子。
她以入殓师的身份，进入冷宫，用自己的专业手法，平静地送走了这个最大的敌人。
她不仅完成了复仇，也回归了自己的“本行”。
为这段充满了血腥和阴谋的过去，画上了一个最专业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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