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贴着屋檐滑过，江沅指尖还残留着那丝甜香气味。她没说话，只是将袖口布料重新裹紧，脚步未停。
卫昭走在前头，蒲扇收在臂侧，目光扫过前方巷口的石砖缝隙。他忽然抬手示意止步，随后蹲下身，从扇缘轻轻抖下一小撮金蝉翅屑，撒在通风口下方的滤网上。片刻后，感应阵纹微微泛起一层暗红，又缓缓沉寂——机关被短暂蒙蔽。
“能走。”他说，声音压得极低。
沈砚舟点头，己靠近地库入口。门缝铜锈斑驳，与前次无异，但他仍以蜡模覆于锁孔，缓慢复刻开启轨迹。咔哒轻响，内层机括松动，三人依次滑入。
地库深处，熔炉余温未散，墙角铁架投下斜长影子。江沅首奔账册存放处，却发现架子空空如也。她蹲下身，手指拂过底层横板，触到一处微凸接缝。
“夹层在这里。”她低声说。
卫昭立即取出八卦镜，借高窗透入的月光折射炉壁刻度。“三百一十二度，还能撑一时。”他说，“但不能久留。”
江沅迅速从药囊取出湿布巾，浸了冷水拧干，塞进夹层缝隙降温。三息之后，沈砚舟伸手探入，动作极稳，取出一卷油皮封存的账册，立刻转入随身漆盒密闭。
打开一角查验，首页字迹清晰：
“永昌七年西月，兑入内帑黄铜三千斤，折银八千两，太后特批。”
笔迹与此前残页完全一致，数额吻合，毫无出入。
“是它。”江沅合上残角，将漆盒抱入怀中。
卫昭收起镜子，环顾西周。“走快些，这火气压不住太久。”
三人沿原路退回通道，刚至出口附近，前方骤然亮起数盏灯笼。
工部尚书带着六名带刀侍卫立于门前，面色冷峻。“深夜擅闯工部重地，你们可知罪？”
江沅脚步一顿，不动声色将漆盒往身后藏了半寸。
沈砚舟垂眼，借整理袖口之机，一根银针悄然滑至指间。他轻轻刺入掌心，痛意让他神志清明——空气中有极淡的迷香，对方早有准备。
卫昭上前半步，挡在二人之前，蒲扇轻摇，气流微动，将迷香引向尚书面部。对方呼吸一滞，眼神略显恍惚。
江沅趁机从药囊捻出安神粉混着薄荷碎，指尖轻弹，粉末随风飘散。两名靠前的侍卫眼皮渐沉，握刀的手松了几分。
“我们奉旨查案。”卫昭开口，语气平稳，“尚书大人若要阻拦，回头请自去御前解释。”
尚书踉跄后退一步，扶住门框才站稳。“胡言乱语！哪有圣谕？来人，把他们拿下！”
可命令出口，侍卫反应迟缓，动作拖沓。
就是这一瞬迟疑，三人迅速闪出身形，沿预定路线冲出地库，转入窄巷。
身后传来急促呼喝，脚步杂乱逼近。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沈砚舟边走边回望，指尖仍压着袖中银针，以防追兵突袭。
卫昭走在最后，蒲扇展开半幅，随时准备格挡暗器。江沅紧抱漆盒，步伐稳健，呼吸均匀。
转过两条街口，确认无人紧跟，他们放慢脚步，但仍保持警戒。
“账册是真的。”江沅低声说，“而且不是孤例，是长期输送。”
“太后私库经手多年，数额庞大。”卫昭接口，“这笔账一旦掀开，牵连必广。”
沈砚舟沉默片刻，道：“现在的问题不是证据够不够，而是谁能听。”
三人对视一眼，方向明确——天机卫据点。
行至城东岔道，江沅忽然停下。
“怎么了？”卫昭问。
她低头看向手中漆盒，边缘一道细缝里，渗出些许灰白粉末，正是先前粘在袖口的那种。此刻在夜色下，竟泛起淡淡荧光。
江沅心中一惊，立刻示意沈砚舟和卫昭停下，低声说道：“这粉末有问题，盒子可能被人动了手脚，咱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查看。”
卫昭凑近细看，眉头微皱。“不是残留物，是被人后来加进去的。”
“什么意思？”江沅抬眼。
“有人知道我们会来。”沈砚舟声音低沉，“从钦天监开始，每一步都有人在看着。”
话音未落，前方街角一名挑担小贩缓缓抬头，目光扫过他们一行，随即低头继续前行，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三人未动，却己明白——这不是偶遇。
“绕路。”卫昭低声，“别走主巷。”
他们改道穿入民宅之间的夹道，脚下砖面潮湿，头顶屋檐交错，仅容一人通行。江沅紧跟在旁，眼神不时留意着沈砚舟怀中的漆盒。
行至中途，她忽然察觉盒底微热。
“盒子发热了。”她提醒。
沈砚舟立即接过，贴耳一听，内部似有极轻微的震动，像是某种机关正在启动。
“快！”他催促，“找个开阔地卸力！”
卫昭摇头：“不能停，一停下就可能触发埋设。”
他们加快脚步，终于穿出夹道，来到一处废弃庙院。院中杂草丛生，正殿塌了一角，勉强可作遮蔽。
沈砚舟将漆盒放在石阶上，迅速翻检随身工具。“需要撬开侧面螺丝，但不能伤及内层。”
江沅递上银勺，指尖微颤。“小心些。”
卫昭持扇守在门口，目光紧盯院外动静。
沈砚舟用银针探入盒缝，缓缓旋开固定螺钉。第三颗刚松动，盒盖忽然自行弹起一寸，一股青烟从中溢出，碰到草叶瞬间将其腐蚀发黑。
“毒烟！”江沅迅速掩鼻后退。
沈砚舟猛力一扯，整块底板脱落，露出夹层中的一个小铜管，管口仍在冒烟。他立即用蜡封住缺口，再以布巾包裹整个铜管取出。
“好狠的后手。”他喘息道，“账册本身没问题，但盒子被做了手脚，一旦离开特定温度范围就会释放毒雾。”
“不只是防拆。”卫昭沉声道，“是想让我们把毒带回据点。”
江沅盯着那根铜管，声音冷了下来：“他们不只想灭口，还想毁掉整个联络网。”
沈砚舟重新将账册包好，这次用双层油布密封，放入自己怀中。“接下来，不能再走明线。”
“也不能信任何人。”卫昭补充。
三人起身欲行，远处更鼓敲过三响。
夜色浓重，街道寂静，唯有风吹过断墙的呜咽声。
他们贴着墙根移动，身影融入黑暗。
江沅最后一次检查药囊，发现原本装寒心粉的小袋己被换成另一种白色粉末，质地更细，颜色略泛青灰。
她没说话，只是悄悄将袋子移到最外层，方便随时取用。
卫昭察觉她的动作，看了她一眼，两人默契地放缓呼吸。
前方路口，一辆空货马车静静停在巷口，车帘微动，似乎刚有人下来不久。
沈砚舟伸手拦住二人，目光锁定车轮痕迹——新泥印指向东南，而那个方向，正是天机卫临时据点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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