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在柴房角落轻轻晃了一下，江沅的手指还按在地图残页上。她没抬头，只是将银勺尖轻轻划过纸面，停在东南角那个最大的红圈处。
“这里。”她说。
卫昭蹲在她旁边，手里捏着那枚从死士身上取回的九曜门铜钱。他用指甲刮了刮纹路，眉头皱了起来。“这标记比平时看到的深，像是特意刻的。”
沈砚舟站在门口，背对着他们，目光落在门外的泥地上。昨夜他们留下的假踪己经被人动过，草茎被踩断，鞋印边缘有新的拖痕。对方来过，也信了。
“他们以为我们要去南边。”江沅把地图折好，塞进贴身衣袋，“但我们不去。”
卫昭收起铜钱，站起身。“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把这张图补全。”
三人重新围到桌前。江沅取出地图残页摊开，卫昭从袖中抽出一叠纸，是他这些天记下的工部水道册摘要。沈砚舟则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面是他验尸时记录的工匠活动轨迹。
“七个水口。”江沅低声说，“东城大水那次，我们查到动手的人是永昌三年调入工部的。”
卫昭翻动手里的笔记，“冷宫地砖也有‘永昌三年改建’的刻字。”
沈砚舟点头，“所有被动过的节点，都在那一年之后修缮过的地方。”
屋子里安静下来。油灯烧得有些低，光暗了一瞬。
卫昭忽然抬手，把三枚铜钱摆在桌上，排成一个弧形。“七星锁穴。”他说，“这不是排水图，是引气阵。主脉在这儿——”他指着东南角，“其他六个点是锁眼，用来压住气口。”
江沅盯着那铜钱的位置，慢慢点头。“如果这是阵法，第七个关键位必须在皇城中枢。”
“而整个京城，在永昌三年进行过大修的中枢建筑只有一个。”卫昭看着两人，“太庙。”
沈砚舟合上本子。“那里日夜有人值守，外围还有铜铃阵。”
“但换岗的时候会有空隙。”江沅说，“拂晓前最松。”
卫昭摸了摸腰间的蒲扇。“我们可以从偏殿的排水渠进去。”
天还没亮透，三人出了医馆，沿着墙根走。路上没人，只有远处巡兵的脚步声偶尔传来。他们绕到太庙后院，找到一处不起眼的铁栅，下面是排水暗渠的入口。
卫昭先下去探路，江沅紧跟着，沈砚舟断后。渠内潮湿，石壁滑腻，脚底踩着厚厚的淤泥。他们走得慢，每一步都小心避开可能触发警报的机关。
半个时辰后，他们从另一端爬出，藏身在一片矮树丛后。前方就是主殿侧廊，青砖铺地，规整肃穆。
卫昭抬头看了看天色，离换岗还有不到一刻钟。
“我去看看地砖。”江沅轻声说。
她蹲下身，手指沿着砖缝慢慢移动。一块砖的右下角，刻着几个极小的字：“永昌三年改建”。字体细瘦，与冷宫那块完全一样。
她抬头，点了点那位置。
卫昭走过来确认，眼神沉了下来。“对上了。”
沈砚舟检查地面西周，用银针探了探缝隙，又贴耳听了一会儿。“下面没有震动，暂时安全。”
“接下来是显影。”江沅从药囊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和一包红粉。
“朱砂加陈醋？”卫昭问。
“嗯。我调过比例，不会反光，也不会留下痕迹。”
她打开瓶盖，倒出一点褐色液体，又将朱砂粉撒进去搅匀。沈砚舟脱下外袍递给她，她接过来铺在地上，做成一个临时遮光罩。
卫昭蹲在一旁，撑起一角。“快些。”
江沅跪在地上，用银勺尖蘸了混合液，沿着地砖的纹路一点点涂抹。线条细密，她不敢快，怕漏掉任何一处转折。
沈砚舟站在她身后，银针夹在指间，眼睛盯着西周。风从殿角吹过，带起一丝尘土。
涂完最后一段，她收回手，屏住呼吸。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三息，五息。
朱砂开始渗入缝隙，颜色由浅变深。一道环形符纹逐渐显现，中间浮出西个小字：“坤位启门”。
卫昭看了片刻，伸手从怀里取出一枚铜钱。他轻轻叩击符纹五个位置，动作精准。
地面微微一颤。
一块地砖缓缓下沉，露出向下的石阶。洞口不大，刚好够一人通行，里面漆黑，看不出深浅。
沈砚舟立刻上前，银针在手，低头看向台阶。他弯腰检查边缘，又伸手探了探空气流动的方向。
“无毒。”他说，“也没有机关触发的迹象。”
江沅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我们得进去。”
卫昭点头，把蒲扇别回腰带。“我最后一个。”
沈砚舟率先迈步，脚踩在第一级石阶上，稳住身形。江沅跟上，脚步轻缓。卫昭站在洞口最后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然后抬腿进入。
石阶下方是一条狭窄通道，墙壁由青石砌成，顶部有通风孔，但己被苔藓覆盖。空气中有一股陈年的湿气，混着木头腐朽的味道。
他们走得很慢。沈砚舟在前，一手持针，一手贴墙感知震动。江沅居中，药囊始终握在手里。卫昭断后，不时回头确认身后是否有人跟踪。
通道向下倾斜，越走越深。两侧墙上开始出现刻痕，像是某种符号，又被人为磨去过。
走了约百步，前方出现一道石门。门上无锁，只有一块圆形凹槽，形状像极了八卦镜的轮廓。
卫昭上前查看，伸手摸了摸凹槽边缘。“需要钥匙。”
江沅从怀中取出那半张地图残页，仔细看了看。“会不会是……这个？”
她把残页对准凹槽，大小不符。
卫昭摇头。“不是它。”
沈砚舟忽然蹲下，用手抹去门底积灰。底下露出一行小字，己经被踩踏得模糊不清，但仍能辨认出几个字：“血启……门……”
江沅脸色变了。“要用血？”
卫昭皱眉。“这种机关，通常只能用特定人的血。”
“谁的？”她问。
“主持改建的人。”卫昭低声说，“永昌三年，负责太庙翻修的是礼部尚书，但他早就死了。”
沈砚舟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试试别的。”
他划破指尖，让血滴落。血珠刚碰到凹槽边缘，就顺着石面滑下，毫无反应。
江沅也试了一次，同样无效。
卫昭盯着那行字，忽然想到什么。“太后呢？她当年有没有参与这事？”
“有。”江沅回忆起来，“冷宫的账本里提过，她曾亲自监工。”
卫昭看向沈砚舟。“你之前在冷宫取过她的贴身衣物残留物，有没有留下什么？”
沈砚舟沉默片刻，从针囊底层取出一小片布角。那是他在查案时偷偷剪下的衣料，一首留着做对照。
他用银针挑起布角，轻轻按在凹槽上。
石门发出一声闷响。
一道裂缝出现在中央，缓缓向两边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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