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主管!让我带着卫星电话去高处找信号!”
一个清脆而急切的声音刺破了凝重的空气。说话的是刚入职不久的实习生小雨。她身形娇小单薄,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略显宽大的红色运动外套,扎着高高的马尾辫,脸庞还带着未褪尽的青涩学生气。此刻,那双圆圆的杏眼里却燃烧着不顾一切的决心。
老周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小雨?太危险了!你看上面!”他指着队伍上方陡峭的山脊线,“全是碎石陡坡!而且时间来不及……”
“我能行!我在体校是练长跑的!”小雨语速飞快,不容分说地抓起了老周脚下那个沉重得有些夸张的黑色手提箱——那是海事卫星电话终端,华悦旅行社的救命稻草。她瘦弱的肩膀似乎被这重量压得微微一沉,但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像一头矫健的小鹿,朝着远离攀登主路线的、更为崎岖陡峭的野径冲了上去。她的运动鞋在布满苔藓和碎石的坡面上奋力蹬踏,身体前倾,马尾辫在脑后激烈地甩动跳跃,那抹火红的背影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勇气,迅速消失在嶙峋的怪石和茂密的灌木丛中。每一步踏在松动的碎石上发出的哗啦声,都像踏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
几乎在小雨冲出去的同时,医疗组的张医生和李护士己经背着沉重的急救箱,气喘吁吁地赶到了队尾。张医生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神情严肃,是海州港职工医院经验丰富的心内科专家,被华悦高薪特聘为随队医生。李护士则年轻干练,动作麻利。
“散开!都散开点!保证氧气充足!”张医生人未到,威严的声音先至。人群本能地向后退了一圈。他迅速单膝跪地,取代了大川的位置。他先俯身贴近大妈的面部,仔细观察她的口唇颜色和呼吸深度、频率。“意识模糊,严重发绀,呼吸浅快不规律,典型的急性冠脉综合征伴心源性休克早期表现!”他语速极快地做出专业判断,同时从急救箱里拿出老式的水银血压计。李护士默契地配合,撕开一次性听诊器头递给张医生,并迅速打开氧气袋,将透明的鼻氧管轻柔地置入大妈鼻腔,调大了氧流量。氧气流过湿化瓶发出的咕噜声,在寂静的山间显得格外清晰。
“血压测不到!脉搏极其微弱,140次/分以上!”张医生的声音陡然升高,透出紧迫感。他从急救箱特定位置取出一管针剂,动作精准地掰开安瓿瓶口,用注射器抽吸药液。“硝酸甘油0.5mg,舌下含服!快!”他将一粒白色小药片放在大妈舌下,眼神锐利地观察着她的反应。李护士则紧握着大妈冰冷出汗的手,声音温柔而坚定,带着海州女子特有的温润:“阿姨,别怕,医生在呢!药含着,千万别咽下去。我们都在这里陪着您,救护车很快就来,稳住,稳住呼吸,跟着我的节奏,吸气……慢一点……对……呼气……”她的声音如同一股温热的清泉,试图抚平大妈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剧痛。
周围的游客们在最初的慌乱后,自发地组织起来。几位年长的阿姨默默撑开了随身携带的遮阳伞,尽可能地为躺在地上的大妈遮挡着正午逐渐变得灼热的阳光。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士默默递上了自己干净的白毛巾,李护士赶紧接过来,轻柔地擦拭着大妈额头、脖子上不断渗出的冰冷汗水。还有人拧开自己的水壶盖,低声询问医生是否需要温水。小小的空间里,一种朴素而深厚的人性关怀在无声地流淌、凝聚。来自五湖西海的陌生人,在这危难关头,心意相通。
就在这时,活动策划组的阿杰和阿丽发挥了他们组织大型活动的专业素养。阿杰个子不高,但动作灵活,声音洪亮,他果断地拿起扩音器,站到一块稍高的岩石上,用清晰、镇定、充满力量感的声音喊道:“各位游客!各位团友!请大家保持冷静!现在有紧急情况,需要大家有序配合!为了伤者的空气流通和救援通道顺畅,请大家听从指挥,跟着阿丽往左侧上方那个宽敞的观景平台转移!不要拥挤!不要停留!看好脚下安全!谢谢大家配合!”他的声音像稳定的舵轮,驱散了人群的迷茫。
阿丽则早己跑到游客队伍前方开阔地带,不断挥舞着双手引导方向,她声音清脆,语速很快但吐字清晰:“来!叔叔阿姨们,这边走!请跟我来!注意台阶!互相照应一下!对,慢点!好,大家就在这片空地原地休息,不要随意走动!谢谢大家配合!救援马上就到!”她的身影在人群中灵活穿梭,像一位沉着冷静的交通指挥官,将惊魂未定的游客们有条不紊地引导、聚集到安全区域,远离了危急的中心,为后续救援腾出了宝贵的空间。原本可能因恐慌而混乱失控的场面,在阿杰和阿丽高效默契的配合下,迅速变得井然有序。
时间在焦灼中一分一秒地爬行。大妈的女儿瘫坐在母亲身旁,紧紧握着母亲那只冰冷的手,泪水无声地流淌。张医生和李护士如同精密仪器般协作着:反复测量血压(结果依旧令人心焦)、调整氧气流量、监测心率、擦拭冷汗。大川则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半跪在另一侧,用自己宽阔的后背挡住风口,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和人群状态。浩然则站在稍高的地方,如同战场指挥官,利用对讲机不断接收各方信息,下达指令,协调全局,声音沉稳依旧,但紧抿的嘴角和眉心深刻的沟壑暴露了他内心的巨大压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投向小雨消失的那片陡峭山崖方向。那个带着沉重卫星电话的红点,承载着全团人的希望,在嶙峋的巨石和荆棘丛林中艰难地向上攀爬。小雨的每一次落脚都踏在松动的碎石上,几次险险滑倒,尖锐的岩石划破了她的手掌和牛仔裤膝盖,留下道道血痕。沉重的卫星电话箱磕碰着她的腿,疼痛钻心。汗水浸透了她的刘海,糊住了眼睛。她大口喘息,肺部像要炸开一样灼痛,但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在轰响:“更高!再高点!一定要找到信号!”那鲜艳的红围巾在她脑海里晃动,化作了驱策她拼命向上的唯一灯塔。
终于,她手脚并用地爬上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巨大岩石顶部。这里视野开阔,狂风呼啸着撕扯着她的外套和头发。
她几乎是扑跪在冰冷的岩石上,用颤抖得几乎无法控制的手指,费力地打开沉重的黑色手提箱。银灰色的卫星电话暴露在刺骨的寒风中。她按照培训时死记硬背下来的流程,按下开机键,连接天线,竖起那个碟形的接收器,努力对准记忆中卫星轨道的大致方位。指示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连接成功的提示音却迟迟不响。汗水混合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恐惧第一次攫住了她:万一……万一联系不上?
就在这时,机器发出一阵轻微的蜂鸣,代表信号连接的绿色指示灯猛地亮起,稳定地闪烁着!
小雨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一把抓起听筒,用尽全身力气、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激动嘶喊出来,声音在狂风中显得无比尖利却也无比清晰:
“求救!求救!这里是天峰岭!华悦旅行社!有游客突发严重心脏病!生命垂危!请求紧急空中救援!坐标是……坐标是……”
凛冽的山风卷走了她的声音碎片,也将这关乎生死的呼救,清晰地传递向了浩瀚苍穹。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每一分钟的流逝都如同在凝固的琥珀中艰难爬行。山风呜咽着穿过林隙,吹得人脸颊生疼,也更添几分肃杀寒意。观景平台上,焦虑如同实质的烟雾在空气中弥漫。游客们三五成群地低声交谈着,目光不时忧心忡忡地投向下方被隔离出来的小小区域。张医生和李护士如同两尊不知疲倦的石像,守护在红围巾大妈身边,重复着监测、安抚、护理的动作。大妈蜡黄发绀的脸色并未明显好转,微弱的呼吸如同纤细的蛛丝,随时可能断绝。她的女儿紧紧抓着母亲冰凉的手,眼神空洞,泪水早己流干,只剩下无助的绝望。浩然和大川轮番通过对讲机向高处呼喊小雨的名字,听筒里传来的始终是呼啸的风声和令人窒息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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