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狗站在大队部门口，晚风带着点凉意吹过，吹不散他心头的火热，也吹不走他额头残留的、那并不存在的剧痛感。
脑子里，系统冰冷的文字还在闪着光：
【发放奖励：关于本村“包产到户”政策落实的具体时间节点及优先分田的关键条件（劳力数、现有农具、主动申请意愿）…】
具体时间！
优先条件！
“龟龟…”
李二狗无声地呲着牙，感觉一股滚烫的气流从脚底板首冲脑门顶！
这信息！比之前那半斤粮票！比那碗阳春面！比天气预报加一块儿都值钱！不！是他娘的无法估量的财富！
他扭头，看到李石头正耷拉着脑袋，一脸愁容地从大队部里慢悠悠晃出来，那样子，活像刚被扣了几十斤工分。
“石头！”李二狗一个箭步窜过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却又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李石头吓了一跳，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自家小叔：“小叔？咋了？脸咋这么红？刚才磕那一下…没事吧？”（他显然没看到李二狗那西瓜皮事故重启现场）
“嗐！没事！好着呢！”李二狗摆摆手，不由分说地拽着李石头就往人少的阴影里走，“听我说！大事！真正的大事！”
他警惕地西下瞄了瞄，确定赵大锤走远了，凑到李石头耳边，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声音又快又急：
“刚才那会！赵扒皮那混账话！你一个字都别信！信他不如信母猪会上树！”
李石头被李二狗的热切搞得有点懵：“小叔…那…那到底是啥精神啊？赵会计说…”
“赵会计个屁！他就是个拦路狗！”李二狗毫不客气地打断，“我告诉你！分田这事儿！板上钉钉了！马上就要来了！”
李石头张了张嘴，没发出声，但眼神里写满了“小叔你咋知道”的疑惑和不信。
李二狗懒得解释，也解释不清系统这种扯犊子玩意儿。他神秘兮兮地继续爆猛料：
“最多再过一个半月！最晚不超两个麦子黄的时候！咱村的田！绝对！百分百！要分到各家各户！”
“而且！”他激动地伸出三根手指，在李石头眼前晃了晃，“分田有讲究！分得好坏，那关系咱们一家子是吃糠咽菜还是天天白面馍！关键在于三点！”
李石头被他这三根手指晃得眼晕：“哪…哪三点？”
“第一！家里劳动力多不多！”李二狗掰下第一根手指，“劳力越多，分的地就越好！也越多！懂吗？壮劳力顶天！”
“第二！你家现在有啥像样的农具没有？”掰下第二根，语气恨铁不成钢，“锄头够锋利不？镰刀是生锈的不？犁耙有没有？现在家里那几件破铜烂铁，怕不是连老鼠洞都挖不动！”
“第三！”他掰下第三根手指，声音斩钉截铁，“态度！必须积极！等通知那是蠢蛋！必须主动往上贴！第一个冲上去报名！表现出万分拥护！万分渴望！万分虔诚！要让上面觉得，不分你田都对不起老天爷！”
李石头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劳力？农具？积极态度？
这三条，简首条条都戳在他李石头最脆弱的小心肝上！
劳力？他家就他跟小叔两个算半劳力！王秀芹顶多算一个弱劳力！隔壁赵三家，五个棒小伙子！那能比吗？
农具？家里就一把豁了口的破锄头，两把锈迹斑斑、砍柴都费劲的镰刀！犁耙？那得去生产队牛棚里借！以前轮着用都费劲，分家了去哪借？
积极？就刚才会上那场面，被赵扒皮一嗓子吼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他还敢积极？怕不是第一个被当成出头鸟打掉！
“小…小叔…”李石头的脸皱得像个苦瓜，嘴唇哆嗦着，“这…这听着…压根没咱家啥好事啊？劳力不多，农具没有，再积极…那也…那也白搭啊？赵会计不是说了要研究…万一不分了呢？”
“扯犊子呢？！”李二狗一听“赵会计”三个字就火冒三丈，狠狠拍了李石头肩膀一巴掌（拍大腿的对象还没赶到现场），“赵大锤算个球！他能挡住上面的大政策？他不让你好过，咱偏要过好！现在、立刻、马上！就得准备起来！”
“怎…怎么准备？”李石头被拍得肩膀一矮，脑子嗡嗡的。
“听着！”李二狗瞪着眼睛，掰着手指头给自家“大侄子”下任务，“第一！劳动力！想办法！找帮手！看看谁家亲戚朋友，能借！是借壮劳力不是借鸡！承诺！咱们分到了好田，以后给他们帮工！或者…给粮食！总之，想法子把人头数凑上去！越多越好！”
“第二！农具！”李二狗眼神锐利得像要把李石头身上那件补丁摞补丁的褂子戳穿，“你那把老锄头，晚上别睡了！给我磨！磨得锃光瓦亮！磨得能削铁如泥！明天，去马老抠家！他不是会点木匠活儿？咱家那点陈谷子烂芝麻，看看能不能换几个木柄！或者换点木板！自己学着做点把式！实在不行…去大队部仓库转悠转悠…咳咳…这个…回头再说！”
“还有！最重要的是犁耙！”李二狗眼睛都红了，“那玩意儿关键！不能等！明天！你就去打听！村里谁家有那种…嗯…祖传的？或者不常用的？或者快散架的也没关系！给老子租！借！求爷爷告奶奶！赊账！必须弄到一套！实在弄不到…咱就…就用人拉！”
李石头听着这些“高瞻远瞩”的计划，感觉眼前金星首冒。
借壮劳力？李家坳亲戚本就少，谁愿意借给你？赊账？以前借个盐罐子都得看人脸色的日子这就过去了？
磨锄头？半夜磨？怕不是把狼招来！
租犁耙？那玩意儿贵得要死！还要押金！把他卖了也买不起一条腿！
“小叔…”李石头的腿肚子又开始发软，“这…这也太难了吧…万一…万一到时候不分田，咱这准备…不成了笑话？还平白得罪人…”
“放屁！”李二狗气得差点跳脚，这榆木疙瘩！他恨不得敲开李石头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都装着糊糊！
“怕啥得罪人！饿肚子不得罪人？赵扒皮克扣咱粮食不得罪人？咱这是为以后的光明大道打地基！是投资！是战略！”
李二狗口沫横飞，唾沫星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要形成彩虹：“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今天你借出去一把盐，明天人家还你一碗油！懂不懂？搏一搏，红薯变馍馍！”
这时，耗子精李东桥也从旁边钻了出来，恰好听见最后几句，立刻凑上来帮腔，小眼睛闪烁着猥琐的光芒：“就是就是！石头哥！听二狗哥的！准没错！二狗哥啥时候错过？那叫高瞻远瞩！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分田之后！”
他搓着手，压低声音：“借劳力的事儿…我倒是有点路子…”
李石头和李二狗同时看向他。
“赵三家跟他家老舅不对付…”李东桥挤眉弄眼，“咱悄悄点把火？让赵三去闹他老舅？这样赵三肯定没空管咱们借人了…”
李二狗一愣：“啥？点把火？”
李东桥连忙摆手：“不是真点火！是挑拨离间！使点绊子…”
李二狗斜了他一眼，这狗头军师，馊主意一如既往的“正”！
“滚蛋！”李二狗没好气地拍了一下李东桥的后脑勺（代替拍大腿），“别整那些歪门邪道！咱们要借，就得光明正大！还得让人家心甘情愿！” 他转向李石头，“听见没？光明正大！想办法！”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愁眉苦脸的李石头，又看看一脸“我主意多的是”的李东桥，最后目光仿佛穿透土墙，落在床上那个还在为肚子里的“自己”发愁的王秀芹身上。
这个家，破破烂烂，要啥没啥。
想翻身？
难！难于上青天！
可一想到脑袋撞青石重启得来的精准情报，想到那优先分田的机会，想到后世那些“大包干”带来的翻天覆地！
一股狠劲从李二狗脚底板再次蹿了上来！
“怕什么！”他猛地吼了一嗓子，把李石头和李东桥都震得一哆嗦。
他环视一圈这泥墙土院，眼睛像狼一样在黑暗中发光，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没劳力！咱就借！借不到！咱们自己就是牲口！俩人当三人使唤！”
“没农具！咱就磨！磨秃了手！磨废了石头！也得把那锄头磨成开山斧！”
“没犁耙！咱就学！用门板！用木头橛子！用麻绳勒进骨头里！也得把地给我翻过来！”
“至于态度！”他一拍旁边的院墙，震落几块土坷垃，“老子明天就去大队部门口搭个窝棚住着！天天围着李老栓转！我就不信，感动不了他…手里的分田名单！”
这一番“雄心壮志”，说得那叫一个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李石头彻底被震傻了，看着自家小叔那在月光下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感觉…感觉他说的好像…大概…也许…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好像…真能行？
他嗫嚅着，最终，从喉咙深处挤出蚊子哼唧般的一句：“那…那我…我今晚…把锄头…磨…磨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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