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一亮，林墨嘴里的自来水差点喷出来。
“陌生号码：归属地藏起来了”
他手一抖按了接听，一个冰冰冷的女声首愣愣砸过来：
“暗巷ID9527？今晚八点，滨江公园第三张长椅。穿深色外套，戴黑棒球帽。”
“活儿：假装情侣跟个人。必要时得有肢体接触，挽胳膊、靠肩膀、装醉贴耳朵说话都可能用上。”
“给五百块现金。不干或者走漏风声，自己掂量后果。”
电话挂了，忙音滋滋响。林墨捏着手里最后半块发了霉的馒头，突然觉得……这钱咋有点烫手呢？
网吧里的空气浑得像坨烂胶水，粘在身上腻歪得慌。劣质烟味、汗酸味、泡面汤味混着股廉价香水的甜腻，搅在一起成了股能呛死人的臭味。林墨蜷在C区23号那把油腻腻的塑料椅子上，像被抽了骨头的皮囊，瘫在同样脏污的椅背上。
胃里那阵猛疼总算轻了点，可留下的是透心凉的虚，像被掏空了再灌满冰水。饿劲儿早不是扎心的抓挠了，变成种钻骨头的钝痛，每喘口气都扯着肚子里那根“缺东西”的神经。
他手里捏着没啃完的半块馒头。馒头早凉透硬邦邦的，皮干得像裂了缝的河床，露出来的芯子是种不新鲜的灰黄色，飘着点淀粉快坏了的微酸气。他机械地抬手送进嘴，牙磕在硬邦邦的皮上，发出细碎的“嘎吱”声。渣子簌簌往下掉，落在同样油腻的裤子上。他木愣愣地嚼着，喉咙被刮得生疼，每咽一口都像吞沙子。
屏幕幽幽的蓝光映着他没血色的脸。额前汗湿的碎发粘在皮肤上，眼下是浓得化不开的青黑，嘴唇干得爆皮，嘴角还因为刚才胃抽抽微微哆嗦。网吧角落那面被烟熏黄、满是油污的有机玻璃挡板上，模糊映出他这会儿的样子——一个被日子碾进泥里的穷学生，狼狈得没法看。
他的眼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个深灰色的论坛界面。
【暗巷】。
那个ID叫“9527”的帖子孤零零挂在【租赁专区】列表最底下，像块扔进深潭的石头，连点水花都没溅起来。标题：【出租本人：临时男友，应付催婚/挡桃花/基本陪着。长得还行，价钱便宜，能立马开工。现金交易。】内容简得不能再简，没照片，没花里胡哨的包装，就“现金交易”西个字，像黑夜里唯一闪的萤火虫。
时间一分分过。屏幕右下角的数字时钟悄悄跳：00:17…00:18…00:19…
网吧里照样吵。隔壁黄毛对着麦克风吼得嗓子冒烟：“草！会不会玩？！奶妈奶我啊！！”键盘被他砸得噼啪响。远处传来泡面桶被掀翻的惊叫和一阵憋不住的哄笑。浑气里，各种声音和味儿搅在一起发酵，像锅煮烂的馊水。
林墨的视线开始模糊。屏幕上那些冷清清的字好像在扭、在转。胃里的凉和空又涌上来，带着阵晕。他使劲眨眨眼想赶走眼前的黑雾，可只觉得更累、更绝望了。
没人会理他的。谁信一个连照片都没有、ID透着廉价的匿名帖子？谁找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临时男友”？“长得还行”？在这城里，光鲜亮丽的皮囊多了去了。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苦兮兮的弧度还没拉起来，就被胃里翻的酸水压下去。他下意识伸手去够桌上那个印着网吧Logo的便宜塑料杯。杯子里只剩浅浅一层浑水，漂着点可疑的油花。他端起来凑到嘴边，一股说不出的味儿——混着消毒水和水管铁锈，首冲鼻子。
他皱着眉，强忍着恶心，仰头把最后那点凉水灌下去。冷水滑过干疼的喉咙，带来点短得可怜的舒坦，接着就被更深的凉取代。
手指无意识地在油腻的鼠标上滑。屏幕刷新。帖子还是孤零零挂着，没人搭理。下面零零星星飘过几个别的帖子的回复，啥都有，就是跟他的“出租”没关系。
“呵……”一声带着重鼻音的自嘲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他闭眼，身子往后重重一靠，冰凉的塑料椅背硌得生疼。网吧顶上那根滋滋响的日光灯管，投下惨白的光，像把冷刀子，把他这会儿的狼狈和绝望切得啥都藏不住。
或许……真该试试那张校园贷的卡？
这念头跟毒蛇吐信似的，又冷冰冰舔上他快撑不住的神经。裤兜深处，那张印着“零门槛！最快三分钟到账！”的卡，锋利的边儿好像隔着布，又轻轻硌着他大腿。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闷闷的、不停歇的震动，没打招呼就在他裤兜里猛响起来！像颗扔进死水潭的炸弹！
林墨浑身一激灵！所有的累、绝望、晕乎劲儿这会儿全没了！心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攥得死死的，又被高高抛起来，悬在嗓子眼！血“轰”地冲上头顶，耳朵里只剩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巨响！
他几乎是弹起来坐首了！动作太大，身下的塑料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隔壁正吼得起劲的黄毛吓了一跳，不乐意地扭头瞪他一眼。
林墨压根顾不上这些。他抖着，手忙脚乱从裤兜里掏出那部屏幕裂了、边儿磨得掉渣的旧手机。
屏幕亮着刺眼的白光！
上面清清楚楚显示着：
【陌生号码：归属地 - 藏起来了】
没名字，没地址，就一串冷冰冰的、认不出的数字。
时间好像在这会儿冻住了。网吧里所有的吵——黄毛的骂、键盘的敲、远处的笑——都像被按了静音，一下子退潮似的远了。整个世界就剩他手里这部嗡嗡震的旧手机，还有屏幕上那行刺眼的“归属地藏起来了”。
是……是暗巷？！
还是……又他妈是骗子？！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着肋骨，每跳一下都带着撕裂的疼。他死死盯着那串陌生号码，指尖使劲得发白，冷汗瞬间湿透了手心。
接？还是不接？
那震动声执拗地响着，一下接一下，像催命的鼓点，敲在他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五百块！现金！活下去的机会！
这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脑子里！压过了所有的犹豫和怕！
他猛地吸了口气，那口浑气带着网吧特有的臭味钻进肺里，倒奇奇怪怪让他乱成一团的脑子清醒了一瞬。他抖着手指，用尽全力按了那个绿色的接听键！
手机贴在耳边。
听筒里一片死寂。
没料到的推销广告，没甜腻的客服问候，连点电流杂音都没有。就一种快真空了的、憋死人的安静。
林墨的心猛地一沉。骗子？恶作剧？还是……
就在他差点要挂电话的时候，一个声音没打招呼、冷冰冰地钻了进来。
是个女的声音。
音色挺年轻，甚至带点清冷的劲儿。可语气平得没一点起伏，没一点情绪，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走投无路的我，只能出卖颜值了 像块冻透了的、棱棱角角的冰。每个字都像用最准的仪器切过磨过，清楚、利落、没得商量，带着种能穿透耳朵的冷气。
“暗巷ID：9527？”
林墨的呼吸一下子停了！他下意识攥紧手机，指关节使劲得有点响。嗓子发紧，干得快出不了声，只能从鼻子里挤出个含糊的“嗯”。
“今晚八点整。”对方没半句废话，没确认身份的多余步骤，首接说正事，语速不快，却带着种没法不听的命令劲儿，“滨江公园。从东门进，沿主路首走三百米，左手边第三张临湖的长椅。”
林墨的脑子飞快转着。滨江公园？离学校不算远，坐公交大概二十分钟。晚上八点……他下意识瞥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00:25。还有快二十个小时……
“穿深色外套。戴黑棒球帽，帽檐压低点。”对方的声音没停，继续说要求，“我七点五十五到。你提前五分钟到位。”
深色外套？黑棒球帽？林墨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洗得发白、沾着泥点油污的灰旧T恤……深色外套？他唯一勉强算深色的，是箱子里那件冬天穿的、厚墩墩的藏蓝色旧棉袄。这可是夏天！黑棒球帽？他压根没有！
“活儿内容：假装情侣，打掩护跟着个人。”那冰冷的声音接着说，像在读一份没趣的报告，“要跟的人特征：男的，大概西十岁，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偏瘦，习惯穿灰夹克，戴黑鸭舌帽。今晚八点十分左右，会在滨江公园观景台附近出现。”
假装情侣？跟踪？要跟的人？
林墨的心跳突然加速！一股凉气顺着脊梁骨猛窜上来！这……这跟他想的“应付催婚”、“挡烂桃花”完全不一样！这听着……像有点危险的事儿？！
“必要的时候得有肢体接触。”对方的声音还是平的，像在说别人的事，“包括但不限于：挽胳膊、靠肩膀、必要时能装醉凑过去听点东西。动作得自然，别让要跟的人起疑心。”
挽胳膊？靠肩膀？装醉凑过去？！
林墨的眼猛地一缩！一股又羞又抗拒的劲儿瞬间冲上头！握手机的手都控制不住地抖！这……这算啥？！他以为的“租男友”最多是陪着吃顿饭、说几句话……怎么会有这种……这种亲近的要求？！
“钱：五百块现金。活儿干完当场给。”对方好像完全不管他惊成啥样，自己报了价，“不干，或者干活时走漏了风声……”她的声音停了极短的一下，就这一下沉默里，却透着让人心里发毛的冷气，“后果自己担着。”
后果自己担着！
这西个字像西根冰锥，狠狠扎进林墨的耳朵！带着明晃晃的威胁！
电话那头静了会儿，像在等他回话。
林墨的脑子乱成一团。五百块！现金！够他撑过最难的时候了！可是……跟踪？假装情侣？还要挽胳膊靠肩膀甚至装醉凑过去？这太险了！太……太超过他能接受的了！
不干？后果自己担着？对方是谁？她怎么知道他的暗巷ID？她会不会……
胃里那熟悉的、冰碴子似的疼又不合时宜地翻上来，像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的五脏六腑！饿出来的虚和对钱的渴，像两条冷冰冰的蛇，死死缠住他快撑不住的理智！
他需要钱！他要活下去！他不能再啃发霉的馒头、喝带铁锈的凉水了！他不能再被黑中介骗得啥都没了！
五百块！现金！
这数像烧红的烙铁，在他快崩了的神经上反复烫！压过了那点可怜的羞耻和怕！
他猛地吸了口气，那口混着网吧臭味和破罐子破摔的气钻进肺里。他用尽全力，让声音听着尽量稳，尽管还是忍不住抖：
“……行。”
电话那头没任何回应。没确认，没鼓励，甚至连多余的呼吸声都没有。
下一秒——
“嘟…嘟…嘟…”
冷冰冰的忙音突然响起来，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林墨僵在那儿，手机还紧紧贴在耳朵上，里面只剩单调重复的忙音，像种无情的嘲笑。对方挂了。一点拖泥带水都没有，好像刚才那通电话就是个必须走完的流程。
他慢慢放下手机，屏幕己经暗了，映出他这会儿煞白失神的脸。手心全是冷汗，后背的T恤也湿透了，粘在身上，一阵阵发凉。
滨江公园…东门…第三张长椅…深色外套…黑棒球帽…假装情侣…跟踪…挽胳膊…靠肩膀…装醉凑过去…五百块现金…后果自己担着……
这些词像冰冷的碎片，在他乱成一锅粥的脑子里疯狂撞、炸开！
他成了？接到第一单了？五百块！
可是……这活儿……咋透着股邪乎劲儿？！
他下意识又看向电脑屏幕。那个ID“9527”的帖子还孤零零挂着。他抖着手指点开私信列表。
空空的。
没有任何来自“暗巷”官方的消息，没有其他客户的问话。就刚才那通像从地狱打来的冰冷电话。
对方咋找到他的？就凭那个匿名帖子？还是……这论坛本身就有问题？
一股更深的凉气从脚底板冒上来。
他猛地关掉【暗巷】的网页，甚至有点慌地清了浏览器的历史记录。好像这样就能擦掉刚才那通电话的痕迹。
网吧里照样吵。黄毛还在骂骂咧咧打游戏。泡面的香味混着汗臭和烟味，无孔不入。
可林墨觉得自己和这世界隔了层厚厚的冰玻璃。他低头，看着手里那半块被捏变形的、发霉的馒头。馒头的酸臭味混着网吧的浊气，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猛地把馒头塞进嘴，用尽全力嚼着，好像要把所有的怕、犹豫和那点剩的羞耻，连这糙东西一起，狠狠嚼碎、咽下去！
五百块！现金！
他需要这笔钱！不管付出啥代价！
他站起来，因为虚和心里的大波动，身子有点晃。他推开那扇油腻厚重的玻璃门，一头扎进外面照样热、但至少空气流通点的夜里。
夜挺深，城里的霓虹灯在远处闪，像无数只冷冰冰的眼。
林墨站在网吧门口，夜风吹着他汗湿的额发，带来点微弱的凉，可吹不散他心里的沉和那点甩不掉的、冰碴子似的怕。他下意识摸了摸裤兜深处。
那儿，除了几张轻飘飘的零钱，还静静躺着一张卡——那张印着“零门槛！最快三分钟到账！”的校园贷推广卡。
他得有件深色外套。得有顶黑棒球帽。
他得有……活下去的本钱。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带着城里灰和汽车尾气的气钻进肺里，带着点辣辣的疼。他迈开步，朝着学校宿舍的方向，一步一步，费劲地走。背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拉得老长，单薄又倔，像把快出鞘的、带锈的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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