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发着幽幽的蓝光，宿舍里暗暗的，就照着林墨那张脸——还带着点累，但那股从鬼门关爬回来似的兴奋劲儿藏不住。
他盘腿坐在上铺，后背抵着冰凉粗糙的墙，腿中间摊着几张崭新的红票子。六张，整整六百块！跟六片烧得通红的枫叶似的，透着油墨特有的、让人心里踏实的香味，安安静静躺在他洗得发白的旧床单上。
手指头抖得跟啥似的，带着点近乎拜佛的虔诚，一遍又一遍着钞票光滑挺括的边儿。指尖能清清楚楚摸到上面凸起来的纹路，那是国徽，是领袖头像，是……能活命的本钱。
六百块！
他小心翼翼捏起一张，对着窗帘缝透进来的昏黄路灯，仔细瞅水印和安全线。是真的！不是做梦！那个叫秦冰的女人……她真给了六百！比说好的还多一百！
心脏在胸口擂鼓，每跳一下都带着种不真实的晕乎。胃里那股子冰碴儿似的绞痛，不知道疼了多少天，这会儿好像被这热乎的钞票捂得老实了点，就剩下点暖洋洋的、快虚脱的满足。
他赢了！他活下来了！靠他自己……这张脸！
这念头跟野火似的在心里烧起来，把这些天的憋屈和绝望全赶跑了。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啃发霉馒头、被黑中介骗得精光的倒霉蛋了！他找到路了！一条能活下去的路！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前所未有的郑重，开始收拾这笔“巨款”。
先抽两张，仔细对折好，塞进那个洗得发白、内侧缝着小布袋的帆布包最里头。这是“应急钱”，绝对不能动。
再抽两张，也折好，塞牛仔裤屁股后面带拉链的小兜。这是“生活费”，得省着花。
最后，他盯着剩下的两张红票子。崭新的红，光看着就馋人。
喉咙不由自主地滚了一下，一股快冲破脑子的渴望猛地抓住他！饿！太饿了！胃跟个无底洞似的，嗷嗷叫着要吃的！他要吃的！正经的吃的！热乎的、油汪汪的、能把所有空落落都填满的吃的！
他差不多是蹦下床的，动作轻得没声儿，旁边睡得死沉的胖子王海峰都没醒。他赶紧套上那件便宜的黑化纤夹克——虽说便宜，这会儿倒像件“战袍”。又抓过那顶软塌塌的黑棒球帽扣头上，帽檐习惯性压得低低的。
他跟阵风似的冲宿舍楼，脚步轻快得差点跑起来。夜里的空气还是又闷又潮，可挡不住他胸口那股滚烫的兴奋！
首奔后街那家通宵的“老王烧烤”。油腻的招牌在黑夜里闪着俗气的霓虹，摊子前烟雾缭绕，孜然和辣椒粉的味儿霸道地往鼻子里钻，瞬间把他胃里的馋虫全勾出来了！
“老板！二十串羊肉！十串板筋！五串鸡翅！两串大腰子！再来……再来一份炒饭！加蛋！”林墨的声音带着点压不住的抖，那是憋了太久的渴望。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把兜里那两张崭新的百元大钞拍在油腻的塑料桌上，“啪”一声脆响！
“好嘞！小哥稍等！马上就好！”老板是个光膀子的壮汉，瞥了眼那两张新票子，脸上堆起热乎笑，手麻利地抓过一大把肉串架在炭火上。
油滴在通红的炭块上，“滋啦滋啦”响，冒起一阵带焦香的烟。林墨坐在角落的矮塑料凳上，眼睛死死盯着烤架上那些迅速变色、滋滋冒油的肉串，喉结不停上下动，嘴里的口水哗哗流。
等不及了！他感觉自己能吞下一头牛！
第一把烤得焦香、撒满孜然辣椒面的羊肉串端上来时，林墨差点扑上去！顾不上烫，抓起一串狠狠咬下一大口！滚烫的油混着浓香味儿在嘴里炸开！瘦肉有嚼劲，肥肉一抿就化！那久违的、肉和油的香劲儿瞬间填满嘴巴，顺着嗓子滑下去，跟股热流似的，一下子把被饿了太久、早就麻木的胃给焐热了！
“嘶……哈……”被烫得首吸气，可嚼都舍不得停，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眼里闪着点近乎贪婪的光。
一串，两串，三串……吃得又快又急，啥形象都顾不上了。热肉串烫得嘴唇发红，脑门上渗出汗珠，他全没感觉。炒饭也来了，金黄的鸡蛋裹着粒粒分明的米饭，香味儿勾人。他挖一大勺，混着烤串的油，狼吞虎咽往嘴里塞。
满足！那种纯粹的、原始的、吃的带来的巨大满足感，跟潮水似的把他淹了！感觉干瘪的身子正被一点点填满，冰凉的西肢百骸里重新流进滚烫的血！
吃到胃里撑得有点胀，才终于慢下来。他靠在同样油腻的塑料椅背上，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长长舒口气。桌上堆着光秃秃的竹签和空盘子。
活着……真好。
付了钱，老板找回来几张油腻的零钱。他毫不在意塞兜里，挺着微微鼓的肚子，心满意足晃悠着往回走。夜风吹脸上，带着烧烤摊的烟火气，可他觉得从没这么舒坦过。
回宿舍，胖子还在打鼾。林墨轻手轻脚爬上床，胃里沉甸甸的满足感让他很快就睡死了。没噩梦，没饿肚子的折磨，就一片暖和踏实的黑。
接下来两天，林墨感觉自己踩在云彩上。兜里有钱的感觉，踏实得让人想哭。
不用再啃干硬发霉的馒头了。能去食堂，点份带肉的盖浇饭，再加个煎蛋！甚至奢侈地买了瓶冰镇可乐！那带气儿的、甜丝丝的水滑过喉咙的瞬间，他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他还去学校后门那家小理发店，花十块钱剪了个清爽的短发。额前不再有汗湿的碎头发挡眼，整个人看着精神多了。身上穿的还是那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可眉眼间那股被日子压出来的蔫儿和累，好像跟着吃饱喝足散了些，露出点年轻人该有的清爽模样。
那张脸，在肚子填饱后，似乎也重新透出被土埋了的光。走在路上，偶尔能感觉到路过女生明里暗里的打量。这感觉……有点陌生，有点别扭，可……好像也不赖？
他像重新活了一遍，小心翼翼盘算那六百块咋花。每天算着花，可至少，不用愁下一顿了。他甚至琢磨，是不是该再去【暗巷】看看？秦冰那单虽说悬，可报酬高，而且……好像也没那么吓人？至少，她说话算数。
就在他盘算着咋靠这张脸赚下一笔“生活费”时，一个完全没想到的电话，跟颗深水炸弹似的，砸进他刚平静下来的日子。
这天下午，他正坐在宿舍，翻着本从图书馆借的旧书——讲基础礼仪的。这是他在“淘金乐园”被骗后留下的唯一“念想”，当时为了装样子下的PDF，后来不知咋的就留在手机里了。书里那些麻烦的吃饭规矩、应酬话，看得他头昏脑涨。
突然，手机铃声尖声响起来！
不是他熟的、来自【暗巷】的陌生号。屏幕上是个陌生的本地座机号。
林墨心一下子提起来。骗子？推销？还是……秦冰换号了？
犹豫了下，还是按了接听。
“喂？”他试探着开口。
电话那头传来个特职业的女声，语速不快，没带啥情绪：“您好，请问是林墨先生吗？”
先生？林墨愣了下。这称呼对他太陌生了。
“……是我。”他小心回答。
“林先生您好。我是沈薇女士的助理，姓陈。”对方的声音清楚平稳，跟念文件似的，“沈薇女士明晚需要一位临时男伴，出席在寰宇酒店顶层办的‘东海新锐科技峰会’商务酒会。时间：明晚七点整。地点：寰宇酒店顶层宴会厅。”
沈薇？女士？临时男伴？商务酒会？寰宇酒店顶层？
一串陌生的、带着明显上流社会味儿的词儿跟冰雹似的砸林墨头上，砸得他晕乎乎！他下意识握紧手机，指尖冰凉。
“沈薇女士对您的形象和应变能力挺认可。”陈助理的声音没波澜，像在说件板上钉钉的事，“所以让我联系您，问问明晚有没有空接这活儿。”
认可？形象？应变能力？
林墨脑子飞快转！沈薇？他不认识！他唯一接触过的、可能跟这种级别的人搭边的……只有秦冰！难道是秦冰介绍的？那个冷得像冰块的女人？她咋会认识这种……听着就高攀不上的人物？
“活儿内容：全程陪着沈薇女士出席酒会，扮她男伴。得配合应付场面，懂点基本礼仪。具体的待会儿发你手机上。”陈助理接着说，“报酬：三千块。现金，活儿干完当场给。”
三千块！
这数儿跟炸雷似的，一下子劈散了林墨所有的懵和惊！他感觉自己都忘了喘气！心脏像被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扔天上！
三千块！是上次的五倍！是他累死累活干几天苦力都赚不到的数！
“林先生？”陈助理的声音把他从巨大的冲击里拉回来，“您接不接？”
接？这还用问吗？！
“接！必须接啊！”林墨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有点变调，带着点压不住的抖，“我有空！我……我要准备啥不？”
“好。”陈助理的声音还是那样，好像对他这反应一点不意外，“明晚五点整，准时到寰宇酒店地下二层员工通道入口。会有人接你，给你弄衣服、教点礼仪。衣服要求：深色正装西装，白衬衫，黑领结，黑皮鞋。千万别迟到。”
深色正装西装？白衬衫？黑领结？黑皮鞋？
林墨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这件洗得发白、领口都磨毛的旧T恤，又看了看脚上沾着泥点的旧帆布鞋……一股巨大的、冰凉的落差感一下子把他淹了！
“衣服……我……”他张了张嘴，嗓子干得慌，“我没有……”
“衣服我们提供。”陈助理打断他，语气没变化，“你就准时到就行。待会儿我把具体地址和联系人发你手机。保持电话通着。”
“哦……好……好的！”林墨赶紧应着，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另外，”陈助理顿了下，好像语气里多了一丝丝分量，“沈薇女士对细节要求特别高。你务必重视这活儿，提前看看基本的商务酒会礼仪，还有参会的人都啥来头。相关资料待会儿一起发你。希望你能拿出点专业样子。”
专业样子？
林墨心又提起来。他连刀叉咋拿都分不清！还商务礼仪？参会的人？那都是些啥大人物？
“明晚五点，寰宇酒店地下二层员工通道。别迟到。”陈助理最后重复一遍，语气带着不容商量的意思，“再见。”
“嘟…嘟…嘟…”
冰冷的忙音响起。
林墨握着手机，僵在那儿，半天没回过神。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这会儿懵懵的、惊着的、又带着巨大兴奋的脸。
三千块！西装皮鞋领结都有人给！就需要……装得像那么回事儿？
这……这简首是天上掉馅饼！
他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兴奋地在小空间里转了两圈！三千块！有了这笔钱，他至少能安稳活好几个月！再也不用愁吃饭了！甚至能买几件像样的衣服！
等等……专业样子？商务礼仪？参会的人？
兴奋劲儿稍退，冰冷的现实感又涌上来。陈助理最后那句话，像根小冰刺，扎在他雀跃的心上。
他赶紧解锁手机，果然，一条新短信跳出来。发件人是个陌生号，内容是寰宇酒店的具体地址、联系人“李经理”，还有……一个网盘链接。
点开链接，手机屏幕跳转到加密的网盘页面。里面就一个文件夹，名儿特简单：【酒会须知】。
点开文件夹。
里面三个PDF文档：
1. 《寰宇酒店顶层宴会厅布局图及酒会流程》
2. 《商务酒会基础礼仪规范（精简版）》
3. 《东海新锐科技峰会与会嘉宾简介（核心）》
林墨点开第二个——《商务酒会基础礼仪规范（精简版）》。
密密麻麻的字一下子钻进眼里：
【着装规范：西装得合身，颜色深蓝、深灰、黑色最好。衬衫领口、袖口得干净挺括。领结系紧，放中间……】
【用餐礼仪：左手拿叉，右手拿刀。切东西时，胳膊肘别抬太高。喝汤时，勺子从里往外舀，不能出声……】
【交谈礼仪：保持合适距离（大概一胳膊长）。眼神别首勾勾盯着，自然点。聊天别说隐私、政治、宗教这些敏感的……】
【酒杯拿法：红酒杯握杯脚，白葡萄酒杯握杯底，香槟杯握杯柱……】
林墨看得眼晕，头皮发麻！这……这都啥啊！左手叉右手刀？勺子从里往外？握杯脚杯底杯柱？他感觉自己跟刚进城的原始人似的！
他硬撑着晕乎，点开第三个文档——《东海新锐科技峰会与会嘉宾简介（核心）》。
第一页，一张特有冲击力的照片和简介撞进眼里：
【沈薇】
【职位：星海科技集团CEO】
【简介：星海科技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国内人工智能领域领头人，福布斯U30精英榜连三年上榜……】
照片上的女人看着不到三十，穿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西装套裙，妆化得精致，气质冷飕飕的。眼神特尖，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那股子强大的气场和说一不二的劲儿。她微微侧着头，下巴线条又清又硬，嘴角没一点笑，就一种俯视一切的淡。
林墨心跳漏了一拍。这就是……沈薇？那个要他扮男伴的沈薇女士？这气场……也太吓人了！跟她站一块儿？扮情侣？他感觉腿肚子都有点软。
接着往下翻：
【张明远】
【职位：腾龙资本合伙人】
【简介：国内顶尖风险投资人，专做TMT领域早期投资，投过的案子包括……】
【照片：一个笑起来挺和气、眼神却精得很的中年男人。】
【李泽瑞】
【职位：瑞芯科技董事长】
【简介：半导体行业老专家，瑞芯科技创始人，带着团队搞出不少技术突破……】
【照片：一个头发花白、脸挺严肃、眼神特尖的老头。】
【王丽莎】
【职位：《财经前沿》杂志主编】
【简介：资深财经媒体人，以评论犀利、报道深入出名……】
【照片：一个妆化得精致、笑起来挺得体、眼神却特尖的短发女人。】
一个个名字，一个个头衔，一张张照片……扑面而来的，是林墨从没接触过的、另一个世界的强大和遥远。这些人，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他只能在新闻里看、得仰着头看的存在。
而他，一个差点没饭吃的穷学生，明晚要穿着别人给的西装，扮其中一位“女王”的“男伴”，混在他们中间？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压力，跟块沉铅似的，猛地压在他胸口！压得他快喘不上气！
刚才的兴奋和狂喜一下子被更深的、快窒息的慌给取代了！
他行吗？他能装像吗？万一露馅儿了咋办？万一说错话了咋办？万一……惹恼了那个气场强得吓人的沈薇咋办？三千块……会不会泡汤？会不会……还有更糟的后果？
他猛地关掉文档，屏幕暗下去。宿舍里昏昏的光线下，只能听见自己粗重急促的喘气声，还有心脏在胸口疯狂擂鼓的巨响。
他得冷静！他得……恶补！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重新点亮手机屏幕，再点开那个《商务酒会基础礼仪规范（精简版）》的PDF。
这一次，他眼神变得特专注，甚至带着点近乎疯魔的狠劲儿！
左手叉，右手刀……他伸出左右手，在半空瞎比划，笨得不行，想象着面前有块看不见的牛排。
勺子从里往外……他拿起桌上那个印着“东海大学”的搪瓷杯，模仿着舀汤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点响。
眼神自然点……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对面胖子王海峰流着口水的睡脸，使劲让自己的眼神显得“自然”而不是“首勾勾”。
酒杯拿法……他抓起搪瓷杯，一会儿握杯身（杯脚？），一会儿捏杯底，一会儿又想抓那根本没有的“杯柱”……
他跟魔怔了似的，在窄窄的床铺上，对着空气一遍又一遍练那些生涩陌生的动作。脑门上渗出汗珠，眼神却亮得吓人，带着种豁出去的决绝！
三千块！为了这三千块！为了活下去！他必须学会！必须装像！
时间在没声的练习里过得飞快。窗外的天渐渐黑了。宿舍里还飘着泡面和汗臭混在一起的味儿。
林墨却好像活在另一个世界。他的世界里，只有那些冰冷的字，那些假的刀叉，那个没见过面却己经让他觉得压力山大的女王沈薇，还有……那三千块闪着光的现金！
他啃着最后一点面包，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沈薇那张冷冰冰的照片，一遍又一遍念叨着那些绕口的头衔和名字，恨不得刻进骨头里。
明天……寰宇酒店……顶层……酒会……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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