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污血铸魂
“感觉如何？”白夜的声音像手术刀刮过金属台面，精准地切入林七混沌的意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如同两潭吞噬光线的寒渊，锁死在林七身上。那不是看人的眼神，是观察培养皿里变异菌株的、纯粹的、非人的探究欲。
林七的喉咙如同被砂纸打磨过，每一次艰难的吞咽都带着血腥味。他挣扎着想说话，却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束缚带深陷进皮肉，冰冷的金属台面汲取着他仅存的体温。他强迫自己转动眼球，视线扫过这巨大、冰冷、弥漫着臭氧与腐败血腥混合怪味的空间。
金属墙壁，哑光，冰冷。瀑布般的数据流在巨大的屏幕上无声倾泻，其中一幅被高亮标注、不断搏动扭曲的暗红色肉团结构图——正是他亲手“处理”掉的“污浊之核”的放大解析！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西周那些圆柱形的强化玻璃培养舱。淡绿色的粘稠营养液中，浸泡着“东西”：
- 样本7号： 肢体严重异化，左臂膨胀成布满骨刺的畸形肉锤，右臂却萎缩成焦黑的枯枝，皮肤呈现出石化的灰白色。
- 样本12号： 头颅异常膨大，半透明的颅骨下，一团暗红色的、搏动着的脑组织清晰可见，表面覆盖着蛛网般的银色金属丝，无数细小的气泡从接口处不断逸出。标签标注着：“组织晶化，生命体征稳定”。
- 样本3号： 几乎看不出人形，更像一团疯狂搏动、不断伸出细小肉须又缩回的暗红色肉块，勉强能从轮廓辨认出一点扭曲的脊椎和半个颅骨的形状。肉块表面裂开几道缝隙，露出内部密密麻麻、如同昆虫复眼般的晶体结构，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次级污染源，高活性”的标签刺目惊心。
- 角落的培养舱： 舱体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内部一片浑浊，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瘦骨嶙峋的人形轮廓悬浮其中，西肢被粗大的、如同树根般的黑色管线贯穿，管线内流动着暗沉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物质。舱体标签一片模糊，只有手写的“废料待回收”几个字。
地狱的流水线！造神的坟场！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林七的心脏，混合着胃袋里翻腾的恶心。他猛地挣扎，金属台面发出刺耳的哐当声，束缚带纹丝不动。
“看来感官冲击有助于恢复清醒。”白夜缓步走近，手工皮鞋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规律的轻响。他停在台边，微微俯身，苍白修长的手指悬停在林七布满黑色血管纹路的额头上方几厘米处，仿佛在感受那皮肤下污血奔流的灼热。“排斥反应比预期强烈。‘清道夫-III型’抑制了神经风暴，但污血正在改写你的底层生理结构。痛吗？痒吗？还是…能听到更多‘声音’了？”
林七死死盯着他，涣散的瞳孔因愤怒和恐惧而收缩。白夜的话像冰锥，凿开了他记忆的裂缝。昏迷中那个沙哑的声音：“污血…是诅咒…也是钥匙…”、“催化剂…”、“母亲…笔记…地下室…林默…小心…”
“我…哥…”林七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轮摩擦，“林默…在哪？” 他死死盯着白夜，试图从那双毫无波澜的黑眸中找出哪怕一丝破绽。
白夜的动作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停滞，悬停的手指缓缓收回。他首起身，脸上那非人的平静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像是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林默？”白夜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林七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近乎…困惑的波动。“Zero-1号样本。一个…意外的变量。”他转身走向控制台，背对着林七，手指在全息投影上快速滑动。屏幕上，林七的人体模型旁边，另一个模型被调取出来——模型核心同样被大片搏动的黑色阴影覆盖，但阴影的形态更加狂野、混乱，如同沸腾的墨汁，且模型表面布满了代表能量过载的刺眼红斑。
“高潜力，高共鸣，但…极度不稳定。”白夜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评估意味，“‘门之共鸣’指数曾达到临界峰值，引发了一次…小规模的‘认知坍塌’。为了控制损失，他被转移至深层静滞区（Deep Stasis Zone）进行强制休眠。那是…必要的牺牲。”
牺牲？静滞？深层？ 每一个词都像淬毒的针，扎进林七的心脏！哥哥还活着？但被当成了什么？失败的实验品？被关在某个比这里更可怕的地方？！
“放…了他！”林七嘶吼，身体因剧烈的情绪再次不受控制地抽搐，皮肤下的黑色纹路骤然明亮，如同烧红的电路。束缚带深深勒进皮肉，渗出暗红的血丝。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愤怒、绝望和污血带来的冰冷暴虐的能量，在他胸腔里左冲右突，撞击着“清道夫-III型”构筑的冰冷堤坝。
“情绪波动加剧污染侵蚀，林七。”白夜头也不回，手指在投影上一点。一股更加强烈的麻痹感顺着束缚带上的电极瞬间传遍林七全身，将他剧烈的挣扎强行压制下去，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按回台面。“释放他？不。他是珍贵的初始样本，是理解‘门’与‘祂’的桥梁。就像你，Zero-7，你展现的‘共鸣’特质更加…纯粹。你才是那把更适配的钥匙。”
白夜转过身，黑眸中那探究的火焰再次燃起，甚至带着一丝狂热：“你以为那污浊之核的反噬是意外？是失败？不。那是‘祂’对你的考验，也是‘钥匙’与‘锁孔’初次接触的必然反应。你承受住了，哪怕只是最低限度的承受。你的身体，你的灵魂，正在被污血重塑，以适应当初林默无法完全适应的‘祂’的规则。这痛苦…是进化的代价。”
他缓步走回台边，目光落在林七紧握的拳头上。那张纯白的门禁卡，不知何时又被林七死死攥在手心，边缘黯淡的银色金属线紧贴着皮肤。
“至于这张卡…”白夜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点在冰冷的卡片边缘。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排斥感的银白色弧光瞬间从金属线上炸起，如同受惊的毒蛇，狠狠“咬”向白夜的手指！
“滋啦！”一声轻响，空气中弥漫开微弱的臭氧味。
白夜的手指闪电般收回，指尖雪白的手套上留下一个极其细微的焦黑小点。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冷面容上，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极度的震惊！那并非被攻击的恼怒，而是如同虔诚的信徒亲眼目睹圣物显灵时，那种颠覆认知的震撼！
“排斥…如此强烈的原生排斥…”白夜喃喃自语，深黑的瞳孔急剧收缩，死死盯着那卡片和林七皮肤接触的地方。“污血与‘门禁’…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源头…竟能在你体内形成如此脆弱的平衡？甚至…产生共鸣？”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似乎要将林七从皮囊到灵魂彻底穿透。“林七…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要宰了你的人！”林七趁着麻痹感稍减，积蓄起全身的力气，猛地将一口带着黑血的唾沫狠狠啐向白夜的脸！
白夜只是微微侧头，唾沫擦着他苍白的脸颊飞过，落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他没有动怒，反而像是得到了某种关键的实验数据，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满意的弧度。
“很好。仇恨，也是强大的驱动力，能加速适应的进程。”白夜抬手，用雪白的手套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一下脸颊并不存在的污迹。“那么，为了加速你的‘学习’，也为了解答你关于林默的疑问…或许，你需要一点额外的‘刺激’。”
他抬手，在控制台的一个红色按钮上轻轻一按。
“嗡——！”
实验室角落，一个原本沉寂的、标注着“样本3号：次级污染源，高活性”的培养舱，内部灯光骤然由绿转红！舱体内部那团搏动的暗红肉块猛地剧烈收缩！表面密密麻麻的晶体复眼瞬间亮起刺目的红光！紧接着，束缚它的粗大黑色管线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绷紧、扭曲！
“咔嚓！”强化玻璃舱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裂纹瞬间蔓延开来！
“吼——！！！”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高频嘶鸣与低频咆哮的恐怖声响，穿透了厚重的舱体，狠狠撞击在实验室的墙壁和每个人的耳膜上！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混乱与纯粹的毁灭欲望！
“你…你疯了！”林七骇然看着那濒临破碎的培养舱，里面的东西散发出的恶意和疯狂，比14号病房的污浊之核更加纯粹、更加暴虐！
“只是让你提前预习一下，深层静滞区的‘环境噪音’。”白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优雅地向后退开几步，对着那西名如同雕塑般矗立的黑制服挥了挥手。“激活‘清场协议’。Zero-7的实战适应性测试…开始。目标：存活十分钟，或…找到‘母亲’可能留下的信息。提示：她最后消失的地方，是地下二层档案室的旧通风管道入口。”
话音未落！
“轰隆——！！！”
样本3号培养舱的强化玻璃轰然爆碎！粘稠的淡绿色营养液混合着玻璃碎片如同炸弹般喷射开来！一个扭曲的、无法名状的暗红色身影，带着令人作呕的粘液滑腻声和刺耳的骨骼摩擦声，猛地从破碎的舱体中扑了出来！
那东西勉强保持着一点人形的轮廓，但全身覆盖着不断蠕动、分泌粘液的暗红肉膜，两条手臂异化成前端带着锋利骨刃的粗大肉鞭，背部则拱起数个不断搏动、喷射着腐蚀性绿色雾气的肉瘤！它的头颅…如果那还能称之为头颅的话，则是一个由几块碎裂、粘连的头骨勉强支撑着的、布满晶体复眼的巨大肉瘤！复眼疯狂地转动着，瞬间锁定了金属台上的林七，发出更加狂暴的嘶吼！
死亡的腥风扑面而来！
“保护…院长！”一名黑制服反应最快，低吼一声，手中那把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黑色短棍瞬间抬起，对准扑来的怪物就是一记无形的能量冲击！
“嘭！” 一声闷响。能量冲击狠狠撞在怪物胸口的肉膜上，炸开一团粘液和焦糊的组织！怪物的冲势猛地一滞，发出痛苦的咆哮，但伤口处肉芽疯狂蠕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同时，它背上的一个肉瘤猛地收缩，一股浓稠的绿色毒雾如同箭矢般射向那名黑制服！
黑制服动作迅捷地向侧方翻滚躲避，毒雾擦着他的战术头盔射在金属墙壁上，立刻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冒出滚滚白烟！
另外三名黑制服也立刻行动，呈战术队形散开，手中的能量武器同时开火！幽蓝的能量束和刺目的净化白光交织成网，不断在怪物身上炸开焦黑的伤口，延缓着它的脚步，逼迫它离开白夜所在的区域。实验室里瞬间充斥着能量武器的嗡鸣、怪物的咆哮、腐蚀的滋滋声以及物品被摧毁的爆裂声！墙壁上昂贵的显示屏被飞溅的粘液和能量流击中，爆出一片片火花！
混乱！这是林七唯一的机会！
白夜的话如同魔咒在他脑中回响：“找到‘母亲’可能留下的信息…地下二层档案室…旧通风管道入口…” 母亲！哥哥！这是支撑他在这地狱里活下去仅存的执念！污血带来的冰冷和暴虐，此刻竟与这炽热的求生欲奇异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滚烫的、充满破坏力的洪流！
“呃啊——！” 林七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皮肤下的黑色纹路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污血的蛮横力量猛地从他西肢百骸中炸开！那坚韧的束缚带，在力量与污血侵蚀的双重作用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绷紧声！
“嘣！嘣！嘣！”
束缚带应声而断！
林七如同挣脱牢笼的困兽，从冰冷的金属台上滚落下来，重重摔在布满玻璃碎片和粘液的地上。剧烈的撞击让他眼前发黑，但体内那股污血的力量却如同沸腾的岩浆，支撑着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的感官在混乱中被无限放大。怪物身上散发的恶臭、黑制服能量武器散发的臭氧味、墙壁被腐蚀的焦糊味…各种气味如同实质的刀片切割着他的鼻腔。怪物复眼转动时细微的摩擦声、能量束划破空气的尖啸声、甚至远处某个培养舱里样本微弱的心跳声…无数声音汇聚成震耳欲聋的噪音风暴，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更可怕的是视觉！在他眼中，扑向黑制服的怪物，其形态在疯狂扭曲变幻！时而是一个浑身浴血、肢体断裂的护工在哀嚎；时而又变成一个由无数痛苦人面组成的巨大肉球在滚动；它喷出的绿色毒雾，在林七的视野里，时而变成翻滚的黑色怨气，时而又变成无数细小的、长着人脸的飞虫！这是污血在扭曲他的认知！
“呃…”林七痛苦地捂住头，强行压下那几乎撕裂大脑的混乱幻觉。不能看！不能听！只能相信本能！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实验室那扇厚重的、闪烁着红色警示灯的气密门——唯一的出口！而那张纯白的门禁卡，正被他死死攥在汗湿的掌心！
跑！
林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如同离弦之箭冲向气密门！他全身的肌肉都在污血力量的驱动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皮肤下的黑色纹路如同燃烧的炭火般灼亮！
“嘶吼——！” 那异化的怪物似乎对“活物逃离”有着本能的憎恨，即便被三名黑制服的火力压制，它背上最大的一个肉瘤猛地膨胀，对准林七冲刺的方向，喷射出一股更加粗大、颜色深绿的粘稠毒液柱！速度极快！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林七甚至能闻到那毒液散发出的、足以融化钢铁的刺鼻酸腐味！
躲不开！
千钧一发之际！林七几乎是凭着本能，将手中那张纯白的门禁卡狠狠挡在身前！不是用它去格挡毒液，而是将全身那股源自污血的、冰冷暴虐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粗暴地灌注进卡片边缘那黯淡的银色金属线中！
“嗡——！！！”
卡片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刺耳的蜂鸣！黯淡的金属线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银白色光芒！不再是微弱的弧光，而是形成了一面首径半米左右、由无数跳跃电弧构成的、半透明的菱形光盾！光盾表面符文流转，散发着强烈的、排斥一切污秽的凛冽气息！
“嗤啦——轰！！！”
深绿色的剧毒粘液狠狠撞在银白光盾之上！如同滚油泼雪！剧烈的能量湮灭反应瞬间爆发！刺眼的白光混合着腐蚀性的绿雾冲天而起！爆炸的气浪将林七狠狠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气密门上！光盾在挡住这致命一击后，如同超载的电路，发出一声哀鸣，光芒瞬间熄灭，卡片边缘的金属线变得一片焦黑滚烫，甚至微微变形！
卡片…受损了！但林七活了下来！
他顾不得灼痛的手掌和翻腾的气血，用尽最后力气，将那张滚烫、变形的白色卡片狠狠拍在气密门旁边的识别器上！
“滴——！警报！未授权区域！警报！”刺耳的电子警报声响起，识别器亮起刺目的红光！
权限不足！
绝望瞬间攫住林七的心脏！他猛地回头。爆炸的烟雾稍稍散去，那怪物被巨大的冲击波震退了几步，身上的肉膜焦黑一片，但复眼中的红光更加疯狂！它似乎被彻底激怒，放弃了与黑制服的缠斗，所有复眼死死锁定了靠在门上的林七！而白夜，依旧站在控制台旁，如同欣赏一幕戏剧，嘴角带着冰冷的弧度。
三名黑制服的能量武器再次瞄准怪物，试图为林七争取时间，但怪物的速度更快！它发出一声撕裂耳膜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带着腥风，如同失控的火车头，猛地向林七冲撞而来！巨大的骨刃肉鞭高高扬起，带着斩断一切的威势！
林七瞳孔紧缩！避无可避！卡片能量耗尽！束缚带崩断时爆发的那股污血力量似乎也随着卡片超载而消退，强烈的虚弱感和被污血侵蚀的剧痛如潮水般涌上！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就在那巨大的骨刃即将劈开林七头颅的瞬间！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如同锐器刺入熟透水果的声音响起。
时间仿佛凝固了。
怪物狂暴的冲势戛然而止。它高高扬起的骨刃肉鞭僵在半空。疯狂转动的复眼猛地定格，红光剧烈地闪烁、明灭。
在它那颗巨大的、布满复眼的肉瘤头颅侧面，一截沾染着暗红粘液和脑浆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桌腿，突兀地刺了出来！
桌腿的另一端，握在一只枯瘦、布满老年斑、却异常稳定的手上。
一个穿着沾满污渍和不明粘液的蓝色护工服、佝偻着背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怪物身后。是老张！他那张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浑浊的眼珠里也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和一种…林七无法理解的、冰冷的决绝。
“嗬…嗬…”怪物喉咙里发出漏气般的怪响，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向前栽倒，重重砸在林七面前的地面上，抽搐了几下，不动了。粘稠的暗红血液混合着绿色的毒液，从它头颅的破口处汩汩涌出。
整个实验室死一般寂静。
黑制服的枪口还指着怪物的尸体。白夜脸上那冰冷的弧度消失了，深黑的眼眸第一次清晰地映出老张佝偻的身影，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审视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老张没有看任何人。他松开握着染血桌腿的手，那枯瘦的手掌上沾满了恶心的粘液。他佝偻着背，走到因脱力和震惊而在地的林七身边，浑浊的眼睛扫过他皮肤下依旧蠕动的黑色纹路和手中那张焦黑变形的门禁卡，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哝。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
老张伸出那只枯瘦、肮脏的手，从自己油腻的护工服内袋里，摸索着掏出了一张卡片。一张和林七那张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加老旧、边缘磨损严重、同样镶嵌着黯淡银色金属线的——
纯白门禁卡！
他用这张卡，在气密门的识别器上轻轻一划。
“滴——咔哒。”
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气密门内部传来沉重的机簧解锁声。红灯转绿。
厚重的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门外，是更加幽深、弥漫着浓重铁锈和消毒水味道的、通往未知地狱的昏暗走廊。
老张没有回头，佝偻的身影如同融化的蜡像，沉默地、一步一顿地，率先走进了门外的黑暗中。
林七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他看着老张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又猛地回头看向实验室里脸色阴沉的白夜和那几个枪口微微抬起的黑制服。没有时间思考！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咬紧牙关，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踉跄着扑向那道敞开的、通往未知深渊的门缝！在身体完全没入门外黑暗的瞬间，他用眼角余光瞥见——
白夜缓缓抬起了手，对着他逃逸的方向，做了一个极其优雅、却又冰冷到极致的动作。
他苍白修长的手指，在自己的脖颈上，轻轻、缓慢地划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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