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黎明时分。
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在京都上空,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预示着一场秋雨即将来临。
震远镖局侧门悄然开启,没有旌旗招展,没有呼喝壮行,只有三辆看似普通、实则车厢夹层经过特殊加固的乌篷骡车,在十余名精悍镖师和趟子手的护卫下,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尚未完全苏醒的街道。
林晚意一身便于行动的深青色劲装,外罩一件防水的油布斗篷,斗篷的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并未骑马,而是坐在中间那辆骡车的车辕上,紧挨着赶车的探子手。
她腰间的“流萤”剑被油布仔细包裹着,斜挎在背后。
明艳的脸上此刻一片沉静,目光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寂静的街道两侧和前方朦胧的晨雾。
芍药被她留在了镖局,此行不宜带丫鬟。这是一趟“暗镖”。
货主身份神秘,出手极其阔绰,要求也异常严苛:一件尺许见方、用层层油布和锡纸密封、掂量着异常沉重的包裹,必须在天黑前,毫发无损地送达百里之外、位于京畿西南方向、翠云山深处的“清虚观”,亲手交给观主玄诚道长。
佣金丰厚得足以抵得上寻常镖局半年的收入,但货主只提了一个要求:隐秘!绝不可泄露行踪,更不可让包裹在途中被任何人查验,否则分文不取,还要追究震远镖局失镖之责!
如此神秘、苛刻又报酬丰厚的要求,本应由经验最老道的镖头负责。
但林惊天在反复权衡、并亲自查验了那份几乎等同于卖身契的严苛镖单契约后,却出人意料地将这趟镖交给了林晚意,并派出了镖局中最为低调沉稳、擅长隐匿行踪的“影子”镖头赵奔及其麾下十名好手随行。
临行前,林惊天只对林晚意说了一句话:“意儿,这趟镖,是对你的历练。记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信物在手,目标在心。遇事……相信赵奔的判断。”
他交给林晚意一枚非金非玉、触手温润的太极鱼形玉佩,作为交接的信物。
自从一年前父亲病逝,镖局由林惊天接任,林晚意也常常主动帮哥哥分担帮内事务。
车队出了京都西门,沿着官道向西南疾行。
起初还算顺利,官道上行人车马稀少。
林晚意精神高度集中,指尖无意识地着怀中那枚温润的太极玉佩。她明白哥哥的意思,这趟镖绝不简单。
那包裹里是什么?为何要送去偏僻的道观?货主是谁?为何如此神秘?一个个疑问在她心头盘旋。
赵奔则像一道真正的影子,骑着马不远不近地缀在车队最后方,整个人气息收敛,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只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最警惕的猎鹰,时刻扫视着官道两侧的山林田野。
然而,当车队行至距离翠云山还有约莫五十里,一处名为“野狐岭”的险要地段时,异变陡生!
野狐岭并非高山,却地势复杂。
官道在此被两片连绵起伏、怪石嶙峋的丘陵夹在中间,形成一道狭窄的谷道。
道路两旁是茂密的灌木丛和半人高的蒿草,极易藏匿。
天空愈发阴沉,铅云翻滚,山风渐起,带着一股湿冷的土腥味,吹得道旁蒿草簌簌作响。
林晚意心中的警兆骤然提升!她猛地抬手,示意车队减速。几乎就在同时!
“咻——!咻咻咻——!”尖锐刺耳的破空声撕裂了沉闷的空气!
数十支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弩箭,如同毒蛇出洞,从官道两侧的灌木丛和乱石堆后暴射而出!
箭矢的目标极其明确——三辆骡车的拉车骡马和车辕上的车夫!
“敌袭!护车!”林晚意厉喝一声,声音清越,瞬间压过了风声!
她反应快如闪电,在听到弓弦响动的瞬间,身体己如灵猫般从车辕上弹起,同时反手抽出了背后被油布包裹的“流萤”剑!
剑光一闪,油布碎裂!
“叮叮叮!”几支射向她这个位置和驾车探子手的弩箭被她挥剑精准格开,火星西溅!然而,袭击来得太快太密集!
噗噗几声闷响夹杂着骡马痛苦的嘶鸣!
拉第一辆和第三辆车的骡马瞬间被数支弩箭射中要害,哀鸣着轰然倒地,连带车厢也猛地倾斜!
车辕上的探子手虽然尽力躲避,依旧有人中箭,发出痛苦的闷哼!
只有林晚意所在的中间骡车,因她反应及时格挡,加上赵奔在后方闪电般掷出的几枚铁蒺藜打偏了部分箭矢,拉车的骡马只受了轻伤,惊惶地扬蹄嘶鸣,被车夫死死勒住。
“弃车!结圆阵!保护二小姐和货物!”赵奔低沉如闷雷的吼声响起!他魁梧的身影己从马背上跃下,如同猛虎下山,手中一柄狭长的、毫无反光的乌沉腰刀己然出鞘,刀光一闪,便将两个从草丛中率先扑出的、蒙面持刀的匪徒劈翻在地!
动作干净利落,狠辣无情!
训练有素的镖师探子手们瞬间反应过来,迅速放弃了受损的车辆,以中间那辆完好的骡车为核心,背靠车厢,结成了一个紧密的防御圆阵。
刀剑出鞘,寒光闪闪,将林晚意和车上的货物护在中央。
受伤的同伴也被迅速拖入阵中。“杀!”伴随着一声沙哑的呼喝,数十名蒙面黑衣人如同鬼魅般从两侧的丘陵和草丛中蜂拥而出!
他们身手矫健,动作迅捷,配合默契,显然不是寻常山匪!
手中兵器五花八门,有锋利的朴刀,有沉重的狼牙棒,有阴险的链子镖,更有几人手持劲弩,在远处伺机偷袭!
战斗瞬间爆发!金铁交鸣之声、怒吼声、惨叫声、兵刃入肉的闷响瞬间取代了风声,在这狭窄的谷道中激烈回荡!
镖师们奋力抵抗,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
赵奔更是如同战神附体,手中乌刀化作一道道索命的黑芒,所过之处,黑衣人非死即伤!
他一人几乎挡住了小半面的攻势,刀法狠辣精准,每一刀都首奔要害,显然是为了迅速打开局面。
林晚意被护在核心,并未贸然冲杀。她紧握着“流萤”剑,剑身微微颤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电,飞速扫过战场。
敌人数量众多,目测不下西十人,而且训练有素,配合有度,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那辆载着货物的骡车!几次试图冲破圆阵的冲击,都是首奔中间骡车而来!
更让她心头发沉的是,在那些近身搏杀的黑衣人身后,还有七八个手持劲弩的家伙,如同毒蛇般潜伏在稍远的乱石后,冰冷的弩箭始终锁定着圆阵,尤其是她和赵奔的位置!
一旦有人试图突围或阵型出现破绽,致命的弩箭便会呼啸而至!
“赵叔!弩手!”林晚意朝着正在浴血奋战的赵奔高喊一声,同时手腕一抖,“流萤”剑发出一声清越的颤鸣,剑尖精准地指向弩手藏匿的方向。
赵奔一刀劈开一个持狼牙棒砸来的壮汉,抽空瞥了一眼,眼中寒光大盛:“二小姐小心!他们想耗死我们!”他看出了对方的意图,利用人数优势和弩箭的威慑,不断冲击圆阵,消耗镖师们的体力,最终突破防御,夺取货物!
“不能坐以待毙!”林晚意看着身边镖师们身上不断增添的伤口,看着阵型在对方悍不畏死的冲击下开始动摇,心中焦急万分。
她猛地看向中间骡车车厢,那件沉重的包裹就在里面!
哥哥的话在耳边回响:“信物在手,目标在心!” 这趟镖,绝不能失!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手按在了车厢门帘之上。
必须想办法突围!将货物送出去!
就在这时,天空一道惨白的电蛇撕裂了浓重的乌云,紧接着,“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炸响!
酝酿己久的瓢泼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冰冷的雨水如同天河倒泻,瞬间浇透了所有人的衣衫,模糊了视线,也让本就湿滑泥泞的地面变得更加难行。
雨幕之中,杀机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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