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在沈砚冰冷的“清场”二字落下后，以一种近乎碾压的姿态迅速接近尾声。
刑部“暗影卫”的战斗力，如同最精密的战争机器，冷酷、高效、毫无怜悯。
刀光剑影在滂沱大雨中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每一次寒光闪过，都伴随着黑衣人绝望的闷哼或戛然而止的惨叫。
那些训练有素的伏击者，在真正的帝国暴力机器面前，脆弱得如同秋日枯草。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谷道内除了哗哗的雨声和伤者压抑的呻吟，己再无兵刃撞击之声。
数十名黑衣人或死或重伤倒地，鲜血在雨水的冲刷下，汇成一道道蜿蜒的猩红溪流，流入泥泞的土地。
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雨水的湿冷，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震远镖局的镖师们，包括赵奔在内，都拄着兵器，喘息着，身上带着或轻或重的伤，震惊而警惕地看着眼前这群如同死神般突然降临又迅速结束战斗的玄衣人。
林晚意依旧紧握着“流萤”剑，剑尖斜指地面，雨水顺着剑脊滑落，洗刷着剑身上沾染的些许血污。
她站在载着货物的骡车旁，浑身湿透，劲装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青涩却充满力量的曲线。雨水顺着她光洁的额角、挺翘的鼻尖、尖俏的下颌不断滴落，长长的睫毛上也挂着细密的水珠。
然而，她的眼神却如同出鞘的利剑，明亮、警惕、毫不退缩地迎向马背上那道冰冷的目光。沈砚终于动了。
他轻轻一磕马腹，玄色的骏马踏着泥泞和血水混合的地面，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缓缓走向骡车。
暗影卫如同无声的影子，迅速清理开道路上的障碍，并隐隐形成合围之势，将震远镖局剩余的人马连同骡车，都包围在中间，气氛瞬间再次紧绷起来。
沈归如同最忠实的护卫，紧随在沈砚马侧，憨厚的脸上此刻也毫无表情，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镖局众人，尤其是站在车旁的林晚意。
骏马在距离骡车丈许之地停下。沈砚居高临下，那双墨玉般的深瞳，带着一种审视器物般的漠然，再次落在林晚意脸上。
雨水顺着他冷峻的轮廓滑落，他的眼神却比雨水更冷。
然后，他的目光移开，落在了骡车紧闭的车厢门帘上，仿佛那粗糙的油布后面，藏着什么令他极度关注的东西。
“车上所载何物？”沈砚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如同冰面下的暗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压过了哗哗的雨声。
林晚意的心猛地一紧！果然！他是冲着货物来的！
她下意识地挺首了脊背，如同护崽的母豹，向前一步，挡在了车厢门前，朗声道：“回大人，此乃震远镖局押运的镖货。镖行规矩，货在人在，恕难奉告具体为何物！”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充满了倔强和坚持。
手腕上那串七彩琉璃银铃手链在雨水的冲刷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规矩？”沈砚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周遭的温度骤降了几分。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林晚意倔强的脸上，那圈淡金色的细芒微微流转，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审视，“刑部办案，缉拿要犯，追缴赃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的规矩，大得过王法？”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带着一种天生的、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威压。
林晚意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让她呼吸都为之一窒！
她毫不怀疑，只要这位“阎王”一声令下，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蹉跎在尘埃里 那些如同杀神般的暗影卫会毫不犹豫地撕碎他们，强行搜查货物！
“大人！”就在这时，赵奔强忍着肋下的伤痛，大步走到林晚意身前，将她隐隐护在身后，对着沈砚抱拳躬身，语气恭敬却带着江湖人的硬朗，“在下震远镖局镖头赵奔。此趟暗镖，受雇主所托，务必隐秘送达翠云山清虚观，途中绝不可开验！此乃镖行立足之本，亦是契约所定！若大人因公务需要查验，可否容我等将货物送达目的地，与货主交接后，再由大人与货主交涉？或者，请大人出示相关公文？震远镖局上下，定当配合！”
他姿态放得很低，话语却绵里藏针，点明了契约、目的地，并索要公文，试图以规矩和程序来争取转圜余地。
“清虚观？”沈砚的眸光微微一闪，仿佛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他再次看向那辆骡车，眼神中的审视意味更浓，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嘲弄。
“不必了。”他缓缓抬起一只苍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雨水顺着手腕流下，滴落在泥泞中。那只手，仿佛蕴含着决定生死的权柄。
林晚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赵奔的肌肉也瞬间绷紧！周围的暗影卫手己按上了兵刃！
然而，沈砚的手并未挥下发出格杀或搜查的命令。
他只是用指尖，极其随意地指了指地上那些黑衣人的尸体，声音淡漠依旧：“‘血狼帮’余孽，劫掠官道，死有余辜。本官追索军弩失窃案至此，恰逢其会。”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扫过林晚意警惕的脸和那辆神秘的骡车，“震远镖局……护送何物去清虚观，本官无意深究。只是提醒一句，江湖路险，莫要……引火烧身。”
说完，他竟不再看林晚意和赵奔一眼，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对蝼蚁的例行公事。
他调转马头，玄色的大氅在雨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走。”一个冰冷的字眼吐出。
十余骑玄衣骑士，如同来时一般突兀，在沈归的带领下，毫不留恋地调转马头，马蹄踏碎泥泞，迅速消失在茫茫的雨幕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冰冷的雨水，以及一群劫后余生、却满心疑窦的震远镖局众人。
林晚意怔怔地看着沈砚消失的方向，雨水顺着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还是冷汗。
他……就这么走了？他不是冲着货物来的？那句“莫要引火烧身”……是警告？还是……提醒？
他那双毫无温度、如同深渊般的眼睛，那苍白冷峻、俊美如妖却令人心悸的面容，还有那视人命如草芥的冷漠……这一切，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二小姐？您没事吧？”赵奔关切的声音将她从失神中唤醒。
林晚意猛地回过神，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和雨水泥土味的冰冷空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
她摇了摇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没事。赵叔，此地不宜久留！清点伤亡，带上货物，我们立刻赶往清虚观！”
无论那沈阎王是何用意，这趟镖，她必须完成！
她最后望了一眼沈砚消失的雨幕深处，心中留下了一个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模糊印象：冰冷，强大，危险，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却又在关键时刻……似乎并非纯粹的敌人？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她甩开。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修罗场，完成哥哥的嘱托！
她转身，不再犹豫，协助赵奔处理残局。
雨，依旧在下，冲刷着血迹，也冲刷着这场短暂而充满误解的初遇所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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