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走出书房，如同带出了一股来自地狱的寒气。
围在院外的衙役和百姓被他冰冷的目光一扫，顿时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王铁柱如同小跟班一样，垂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心里七上八下。
“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擅入。尸体抬回刑部殓房，仔细勘验。”沈砚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小院，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所有仆役，管家，昨夜当值的护院，全部带回刑部问话。钱府上下，许进不许出。”
“是！大人！”刑部的差役齐声应诺，行动迅捷如风，立刻开始执行命令。
顺天府的衙役们看着刑部人马雷厉风行的架势，再看看自家垂头丧气的王捕头，心中滋味复杂，既有被抢了案子的憋屈，又有种甩掉烫手山芋的隐秘庆幸。
沈砚并未立刻离开。他站在庭院中央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他苍白冷峻的脸上，更添几分疏离。
他微微仰头，看着被秋风吹拂的梧桐叶，指尖的玉簪无意识地转动着，速度比平时快了几分。
眉头，几不可察地锁紧了。密室……血狼图腾……私盐交易……这几样东西组合在一起，透着一股浓浓的不协调感。
血狼帮行事虽然狠辣，但向来首接粗暴，讲究速战速决。
他们杀人，往往是明火执仗，或者设伏暗杀，留下图腾作为标记或警示，但从未听闻他们擅长制造如此精妙的密室杀人！
这手法，更像是一种刻意的伪装，一种……转移视线的障眼法！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掩盖真正的交易？还是为了……指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更让他心头疑云密布的是，那个图腾。
血狼帮的标记他见过拓本，墙壁上那个虽然形似，但某些细微的笔触……似乎过于“精致”了，少了几分蛮荒的粗粝感，倒像是……刻意模仿？
还有那混合了朱砂和特殊松脂的血……这绝非血狼帮那群莽夫的习惯。
他们更喜欢用受害者的血首接涂抹，带着原始的恐吓意味。
“大人，”刑部主事吴庸小心翼翼地凑上前，低声禀报，“己初步问过管家。
昨夜并无异常动静，护院也未发现有人潜入。
钱万贯晚饭后便进了书房，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首到今早管家送早膳，敲门不应，才强行撞开……”沈砚沉默着，目光扫过庭院西周高高的围墙，又落在书房那紧闭的窗户上。
密室……凶手是如何做到的？穿墙？遁地？还是……根本就没离开？
“查。”沈砚终于开口，声音冷冽，“查钱万贯近三个月所有账目往来，尤其是与西陲、漕运相关的。查‘血狼帮’最近在京都的所有活动踪迹。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查这宅子里，所有的暗道、夹层、密室。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只‘鬼’给我挖出来！”
“是！”吴庸心头一凛，连忙应下。他知道，沈大人这是动了真怒，也嗅到了这案子背后不寻常的阴谋气息。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沙哑、充满八卦气息的声音从院墙外的人群缝隙中隐约飘了进来：“……嘿，要我说啊，这事儿邪门归邪门，但未必就是血狼帮干的！你们知道‘鬼市’最近在传什么吗？说是有种‘影子人’，专门替达官贵人干些见不得光的脏活儿，来无影去无踪，就爱搞这种神神叨叨的密室杀人，留下些吓唬人的标记……”
影子人？沈砚的耳朵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陌生的词汇。
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一个缩在人群外围、穿着油腻短褂、獐头鼠目的中年汉子。
那汉子正唾沫横飞地对身边人说着什么，忽然感觉一道冰冷刺骨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吓得一哆嗦，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缩着脖子就想溜。
“带过来。”沈砚下巴朝那方向微微一扬。
立刻有两名如狼似虎的刑部差役拨开人群，像拎小鸡一样把那个吓得腿软的汉子提到了沈砚面前。
“大……大人饶命！小的……小的就是瞎说的！瞎说的！”汉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影子人？”沈砚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清楚。在鬼市哪里听到的？原话是什么？”
那汉子抖如筛糠，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前儿个晚上，在……在西市‘忘忧酒馆’后巷的黑墙角……听两个喝醉了酒的江湖人……吹……吹牛时说的。说……说京都最近来了帮狠角色，叫什么‘影枭’，专接杀人的活儿，要价极高，但保证干净利落，还能……还能把现场布置成意外或者……或者邪祟作祟的样子！就……就爱画些吓死人的鬼画符！说……说是什么‘黑市’里新冒出来的招牌……”
影枭？黑市新招牌？沈砚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鬼市鱼龙混杂，流言蜚语极多，但无风不起浪。
这“影子人”或者“影枭”的说法，与眼前这个刻意布置的密室和模仿的血狼图腾，隐隐对上了号！
如果真有这样一股势力存在，那他们的目标，恐怕不仅仅是钱万贯！
这案子背后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
“忘忧酒馆后巷……那两个江湖人的样貌？”沈砚追问，指尖的玉簪停止了转动。
汉子努力回忆着，比划着：“一个……一个脸上有疤，从眼角到嘴角……另一个……个子矮些，说话有点公鸭嗓……”沈砚对吴庸使了个眼色。
吴庸会意，立刻吩咐手下：“去西市忘忧酒馆，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两个醉鬼找出来！”
“是！”沈砚不再看那的汉子，转身大步走向钱府大门。
他的背影挺拔而孤峭，玄色的衣袍在秋风中微微拂动。
眉头深锁，如同笼罩着化不开的疑云。血狼帮？影枭？私盐？密室？这几条看似混乱的线，在他脑海中飞速纠缠、碰撞。
他隐隐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悄然在京都的阴影中张开，而钱万贯的死，或许只是撕开网口的第一道裂痕。
真正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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