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那句绝望的嘶吼——“向谁查？成王吗？还是去向那早己化为枯骨的林震天问个明白？！”——如同淬了毒的冰刃，狠狠刺穿了林晚意本就伤痕累累的心房。
巨大的委屈、不被信任的痛楚，以及对父亲污名无法洗刷的绝望，瞬间将她淹没。
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留下冰冷的湿痕。
她猛地别过脸去，肩膀因无声的哭泣而剧烈颤抖，牵动着肩头的伤口，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却远不及心口被撕裂的万分之一。
沈砚背对着她，听着身后那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自己早己鲜血淋漓的心脏上！
每一滴泪，都像是滚烫的熔岩，灼烧着他的灵魂。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更尖锐的疼痛来抵御这灭顶的心痛和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爱怜。
他不能心软！不能回头！否则，就是对萧家枉死冤魂的背叛！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林晚意压抑的啜泣声和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气氛沉重得令人窒息。
良久，林晚意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情绪，用尽全身力气抹去脸上的泪水。
她不能倒下！为了父亲，也为了…心中那份无法熄灭的微弱火光。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转过头，看向沈砚那孤绝僵硬的背影，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一种近乎自虐的平静：“大人…栖凤苑的刺客…可有活口？或许…能问出些线索。”
她试图将话题拉回案情，拉回他们唯一还能勉强维持联系的纽带。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或许能同时查明父亲旧事和成王阴谋的机会。
沈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己重新覆上了一层冰冷的寒霜，唯有眼底深处，残留着未散尽的痛苦血丝。
他避开了林晚意红肿的眼睛，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刻板冰冷，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疏离：“刺客皆是死士。被擒前均己咬碎齿间毒囊，自绝身亡。身上除兵器外，别无他物，无法追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肩头的伤处，语气更冷，“你伤势未稳，毒素未清，当务之急是静养。此案…刑部自会追查到底，无需你费心。”
“无需我费心？” 林晚意的心猛地一沉，一股被彻底排除在外的冰冷感瞬间包裹了她。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伤口的剧痛逼得跌回枕上，声音带着不甘和急切，“大人！那‘引魂香’、‘幽冥貂’的线索是我指出的！栖凤苑的机关是我破解的！我对成王的手段、对江湖这些旁门左道比刑部更熟悉！让我参与！我一定能帮上忙！而且…而且这案子可能也关系到我父亲当年的…”
她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更想借此探查真相。
“住口！” 沈砚厉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丝被戳中心事的恼怒！
他猛地踏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林晚意完全笼罩。他俯视着她，那双深眸中翻涌着痛苦、挣扎，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怒涛！
“林晚意！” 他连名带姓地低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磨出来，裹着冰碴和血沫，“你父亲林震天！他的名字，永远和萧家的血案绑在一起！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无可更改！你以为你参与破案，就能替他赎罪？就能抹去他手上沾的血吗？！”
他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林晚意的心上！
“我没有！我只是想查清真相！” 林晚意被他眼中的恨意和冰冷的话语刺激得浑身发抖，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却倔强地昂着头反驳，“我不信父亲会主动害人！一定有苦衷！有隐情！就像成王现在陷害我们一样！大人！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全部的真相吗？！不想知道是谁真正害了萧家吗？！”
“真相？！” 沈砚像是被彻底激怒的凶兽，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赤红光芒！
积压的痛苦、无处宣泄的仇恨、爱而不得的绝望，在这一刻被林晚意对林震天固执的维护彻底点燃！
他猛地弯下腰，双手撑在榻沿，俊美无俦的脸庞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扭曲，逼近林晚意，两人鼻尖几乎相触！
他盯着她那双盈满泪水却依旧倔强的眼睛，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捅出：“真相就是——你的好父亲！林震天！他贪图权势？还是畏惧成王的威逼？！他为了震远镖局的金字招牌？还是为了那笔丰厚的镖银？！他亲手接过了那封装满我萧家鲜血的伪证！用他所谓的‘信义’招牌，为那封催命符披上了‘安全可靠’的外衣！是他！亲自押送着它！穿过朱雀大街！越过承天门！稳稳地送到了断头台上！送到了李默然那个刽子手的手里！成为了钉死我父母族人、斩断我所有血脉亲情的最后一颗棺材钉！！”
沈砚的呼吸因激动而粗重，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林晚意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最后一丝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熄灭，看着她因巨大的打击而微微张开的、颤抖的唇瓣。
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混合着灭顶的心痛，在他胸中疯狂冲撞！
他继续逼近，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声音却冰冷得如同九幽寒冰，带着最深的嘲讽和毁灭性的打击：“苦衷？隐情？呵…林晚意，收起你那天真的幻想吧！在滔天的权势和利益面前，你父亲那点所谓的‘信义’，脆弱得不堪一击！他或许事后有过那么一丝‘良心不安’，但那又如何？！能让我父母活过来吗？！能让我萧家一百三十多口枉死的冤魂安息吗？！”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他的目光扫过她肩头的伤，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为了救我这个‘仇人之子’，搭上自己半条命，值得吗？！你父亲若在天有灵，看到他的宝贝女儿为了仇人奋不顾身，是该欣慰你的‘情深义重’，还是该痛心你认贼作父、是非不分？！”
“认贼作父…是非不分…” 这八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钉入林晚意的灵魂！
她的世界仿佛在沈砚这字字诛心、句句泣血的控诉中彻底崩塌！
所有的坚持，所有的信任，所有的爱恋，在这一刻都被碾得粉碎！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因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而急剧收缩！胸口一阵剧痛，喉头腥甜翻涌！
“噗——！”一大口殷红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她口中狂喷而出！
如同凄艳的血色之花，瞬间染红了胸前的素白中衣，也溅在了沈砚近在咫尺的玄色衣襟上！
那刺目的红，滚烫而粘稠！
“晚意——！！！” 沈砚那充满毁灭性的咆哮戛然而止！瞬间化为一声撕心裂肺、惊恐欲绝的惨呼！
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愤怒，在看到她喷血的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彻底碾碎！
他脸上那近乎狰狞的愤怒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和悔恨取代！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扶住她下去的身体，却只触碰到一片冰冷和粘稠的温热！
林晚意眼前一片漆黑，耳中轰鸣作响，只有沈砚那最后几句如同魔咒般的话语在反复回荡——“贪图权势…畏惧威逼…为了镖银…亲手接过…催命符…棺材钉…认贼作父…是非不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钢刀，在她心口反复搅动！
巨大的痛苦和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她最后看到的，是沈砚那张写满了惊恐和悔恨的脸，然后便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医官！快传医官——！！” 沈砚抱着林晚意软倒的身体，看着她胸前刺目的鲜血和嘴角不断溢出的血沫，感受着她迅速流失的生命力，发出了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绝望嘶吼！
他刚才做了什么？！他都说了些什么？！他用最残忍的话语，亲手将刚刚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她，再次推向了深渊！
那汹涌的爱意，最终竟化作了最致命的毒药！恨海无涯，惊鸿折翼。
冰冷的言语，终成弑心的利刃。
沈砚抱着气息奄奄、再次陷入昏迷的林晚意，如同抱着被自己亲手打碎的稀世珍宝，巨大的悔恨和灭顶的恐惧，将他彻底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鲜血染红了衣襟，也染红了这死寂的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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