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山，二号工坊。
这里，己经被改造成了整个凉州，乃至整个大业王朝技术最密集的所在。数十名技艺最高超的工匠，在亲卫的严密看守下，正神情专注地操作着几台他们前所未见的奇特机器。
这些机器，完全由钢铁和硬木制成，结构精密。有依靠水力驱动，能对金属进行精准切削的车床；也有利用杠杆和齿轮原理，能将钢锭锻压成标准厚度板材的水力锻锤。
此刻，在工坊的正中央，李恪正亲自检验着第一批流水线生产的成果。
那是一面胸甲。
它由一整块钢板，经过反复锻压和淬火，一体冲压而成。完美的弧线设计，能够有效地将来袭的箭矢和刀砍之力滑开。甲胄表面经过了细致的打磨，在火光下，闪烁着一层幽蓝色的、令人心悸的寒光。
与大业王朝现有的，由无数甲片编织而成的札甲相比，这面胸甲的防御力，简首是云泥之别。
“殿下，您试试。”刘夯一脸激动地将胸甲递了过来。
李恪接过，只觉手中一沉。这胸甲分量不轻，但经过合理的设计，穿在身上后，重量会均匀地分布在肩膀和腰部，对行动的影响，远比同等重量的札甲要小。
他将胸甲穿上，活动了一下身体，满意地点了点头。
“取弓箭来。”他命令道。
一名亲卫立刻取来一张军中制式的强弓，拉满弓弦，对准了李恪。
“殿下，这……”亲卫有些犹豫。
“射。”李恪的语气，不容置疑。
亲卫一咬牙，松开了弓弦。
“嘣！”
一声弦响，羽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地撞在了李恪的胸甲之上。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那足以洞穿寻常皮甲的利箭，竟像是撞上了一块顽石，箭头瞬间崩碎，箭杆被高高地弹飞出去，无力地落在地上。
而李恪，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他低头看了看胸甲，只见被射中的地方，只有一个浅浅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白点。
“嘶——”
工坊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所有的工匠，都用一种看神迹般的眼神，看着那面胸甲，以及穿着胸甲的李恪。
刀枪不入！
传说中的刀枪不入，竟然真的被他们亲手制造了出来！
“好！太好了！”刘夯激动得浑身发抖，“殿下，有了此等神甲，我凉州将士，何惧那草原狼崽子！”
李恪脱下胸甲，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般狂喜。他抚摸着胸甲冰冷的表面，缓缓说道：“这，只是开始。它能挡住箭，却挡不住重骑兵的冲锋。它能保护我们的士兵，却无法杀死敌人。”
他的目光，投向了工坊的角落。
在那里，一根长约一丈，口径足有碗口粗的巨大铁管，正静静地躺在架子上。那是用质量最好的钢水，浇筑而成的第一根……炮管雏形。
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这，才是能彻底改变战争形态的，真正的王牌。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亲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狂喜和不敢置信的神色。
“殿下！殿下！狼牙谷……狼牙谷大捷！”
信使的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嘶哑：“张猛统领差人回报！他……他们……他们把山给弄塌了！把狼崽子的五千人和所有粮草，全都……全都埋了！！”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真正的惊雷，在整个工坊内炸响。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殿下神威！天佑凉州！”
工匠们扔掉了手中的工具，互相拥抱，又笑又跳。连日来压在他们心头的阴霾，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胜利，一扫而空。
李恪的心，也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他快步上前，扶起那名信使，详细地询问了整个过程。当他听完张猛是如何精确地把握时机，引爆惊雷，最终造成那毁天灭地般的雪崩时，即便是他，也不禁为这完美的战果而感到心潮澎湃。
“好！张猛和工程营，记首功！”李恪大声宣布，“传我王令，所有参与此战的将士，官升一级，赏银百两！阵亡的兄弟，以最高规格抚恤！”
“殿下千岁！”
欢呼声，再次响彻云霄。
然而，在这片胜利的喜悦中，李恪却迅速地冷静了下来。他将自己关进了书房，再次摊开了那张巨大的沙盘。
他知道，胜利的背后，是更深的危机。
狼牙谷的雪崩，烧掉的，是金狼王的粮草，斩断的，是他的后路。但同时，也彻底断绝了他退兵的可能。
一支没有了补给，没有了退路的五万大军，会变成什么？
会变成一群为了活下去，而不惜一切代价的疯狼。
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将是金狼王最疯狂，最不计伤亡的，总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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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狼王帐，中军大营。
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巨大的金色王帐内，温暖的炭火，也无法驱散那刺骨的寒意。数十名狼族最精锐的将领，全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王帐的正中央，主位上，端坐着一个如同山峦般魁梧的身影。他身披一张完整的雪白熊皮，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黄金狼首面具，只露出一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他，就是让整个草原为之颤抖的金狼王。
此刻，他的手中，正把玩着一支断裂的箭矢。那是从狼牙谷方向，唯一一个侥幸逃回来的斥候身上拔下来的。
“天雷……山崩……”
金狼王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们，谁来告诉本王，我大狼族五千勇士，和足以支撑我们踏平整个凉州的粮草，是如何被区区的‘天雷’和‘山崩’，给吞噬的？”
无人敢应答。
“废物！一群废物！”金狼王猛地将手中的断箭掷出。断箭带着厉啸，深深地钉在了帐篷的立柱上，尾羽兀自颤抖不休。
就在此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从王座之侧响起。
“大汗，息怒。”
说话的，正是那位汉人谋士。他缓步走出，对着那支断箭端详了片刻，缓缓说道：“这不是天雷，而是人祸。箭杆上有硫磺和硝石的残渣，这说明，凉州人，掌握了一种我们所不知道的，能爆炸的火器。”
他转向金狼王，微微躬身：“能想出并实施此等毒计之人，绝非庸才。看来，我们都小看了那位被贬斥而来的三皇子，李恪。”
“李恪……”金狼王的面具之下，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好一个李恪。他以为，断了本王的粮草，就能让本王不战自溃吗？”
他缓缓站起身，那高大的身影，给在场所有人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他错了。”金狼王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残忍，“他只是把一群饥饿的狼，变成了一群快要饿死的疯狼！”
他走到大帐门口，一把掀开门帘，指着南方那片被风雪笼罩的土地，用一种近乎咆哮的声音下令：
“传我王令！三日之后，全军总攻！不计伤亡，不留活口！本王要用凉州城所有人的血，来祭奠我死去的勇士！本王要让李恪知道，惹怒一头疯狼的代价！”
“另外，”他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那名汉人谋士，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告诉我们安插在长安的‘朋友’，就说他们的好兄弟李恪，在凉州，快要撑不住了。让他们，也该动一动了。”
汉人谋士的眼中，精光一闪，恭敬地应道：“遵命，大汗。”
一场席卷整个凉州的血腥风暴，正在以无可阻挡之势，疯狂酝酿。
……
凉州城，深夜，王府书房。
李恪看着窗外再次飘落的雪花，眉头紧锁。他己经签发了十几道命令，整个凉州城，己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战争堡垒。所有的物资都被集中起来，所有的青壮都被动员起来。
但他知道，这还不够。
面对五万疯狼的搏命一击，仅仅依靠城墙和血肉之躯，是远远不够的。
他需要时间，黑石山的二号工坊，还需要至少五天，才能生产出第一批足以装备他亲卫队的板甲，和那门试验型的火炮。
这五天，将是凉州最难熬的五天。
就在他沉思之际，窗外，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如同夜枭般的鸣叫。
李恪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窗边，手指，己经悄然握住了桌案下的一柄短弩。
“谁？”他低声喝道。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但下一刻，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的书房之内。那人一身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的青铜面具。
李恪的心，沉到了谷底。此人能在他亲卫重重护卫之下，潜入他的核心书房，其身手，简首骇人听闻。
“你是谁？”李恪的手，稳稳地扣在弩机上，声音冰冷。
黑衣人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桌案上。
那是一块小小的铁牌。
铁牌通体漆黑，正面，用银丝镶嵌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玄鸟图腾。
当看到这块铁牌时，李恪的瞳孔，猛地一缩。
玄鸟卫！
大业王朝最神秘，只听命于皇帝一人的皇家密探！
黑衣人对着李恪，单膝跪地，用一种经过特殊处理，听不出男女老少的沙哑声音，说道：
“玄鸟卫西北指挥使，‘青鸟’，奉魏公之命，前来助凉王殿下。此乃信物。”
他顿了顿，抬起头，透过青铜面具，看着李恪，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
“魏公有令，国难当头，不计前嫌。殿下若有任何差遣，玄鸟卫在西北的所有力量，皆可……任凭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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