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日子仿佛凝固了一般，却又在暗流中飞速流逝。王保自那夜之后便如惊弓之鸟，再不敢亲自前来，只每日按时派人送来份例内的、不敢再克扣的饭食和汤药，但沈青璇依旧让福安仔细查验后才肯入口。那碗打碎的血燕窝，如同一个无声的警告，悬在双方头顶。
沈青璇的身体在周太医的调理和相对稳定的饮食下，渐渐有了起色，冻疮开始结痂，脸色也不再是骇人的青白。但她的眼神却愈发深邃，如同古井，映不出丝毫波澜，只在无人时，会闪过一丝锐利的算计。
这日傍晚，风雪稍歇，残阳如血，给冰冷的宫墙镀上了一层凄艳的金边。福安正将温好的药端给沈青璇，门外却传来了一个怯怯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沈……沈娘娘……奴婢……奴婢求见……”
是翠儿！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沈青璇与福安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沉。福安连忙开门，翠儿几乎是跌进来的，发髻散乱，脸上还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翠儿，怎么了？”沈青璇放下药碗，沉声问道。
翠儿扑倒在地，泣不成声：“娘娘！救救奴婢！王保……王保那个杀千刀的！他……他查到了之前是奴婢递消息出来！他说……说奴婢吃里扒外，要把奴婢打死扔进枯井！奴婢是拼死跑出来的！娘娘，现在只有您能救奴婢了！”
沈青璇心念电转。王保这是在清理门户，报复那夜之事，也想斩断她与外界的联系！翠儿一旦被抓回去，必死无疑！
“你起来。”沈青璇的声音异常冷静，“你跑到我这里，王保的人很快便会追来。我这里，也并非安全之地。”
翠儿绝望地抬头：“那……那奴婢……”
“但你既然来了，我便不能见死不救。”沈青璇打断她，目光锐利地看向福安，“福安，还记得北宫门的赵侍卫吗？”
福安一愣，随即点头：“记得！”
“你现在立刻带翠儿从后面那个我们之前发现的、通往废弃花园的狗洞出去，想办法避开巡逻，去北宫门找赵侍卫！”沈青璇语速极快，“告诉他，故人遭难，求他看在昔日一点香火情分上，将翠儿暂时藏匿，或能设法送出宫去！快！”
这是极其冒险的一步！将翠儿交给赵侍卫，等于将一部分秘密也交了出去，但眼下这是唯一能保住翠儿性命的办法！也是在赌赵侍卫的品性和对沈家旧恩的念及！
福安也知道情况危急，一咬牙：“奴才明白！翠儿姐姐，快跟我走！”
两人刚要从后墙破洞钻出去，冷宫前门便传来了粗暴的撞门声和王保心腹太监的叫骂声：“翠儿那个小贱人是不是跑这里来了？开门！”
沈青璇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袍，缓缓走到门前，并未开门，只是提高了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和疑惑：“门外何人喧哗？惊扰本宫静养。”
门外的叫骂声戛然而止，显然没料到沈青璇会首接出面。那太监语气缓和了些，但仍带着强硬：“沈庶人，奴才等是来捉拿长春宫逃奴翠儿，有人看见她逃往这个方向，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凤簪落雪 还请行个方便，让奴才等进去搜查！”
“逃奴？”沈青璇的声音带着嘲讽，“我这冷宫门庭破败，连只像样的老鼠都不愿来，何时成了藏匿逃奴的地方？你们要搜，可有贵妃娘娘或内务府的手令？若无手令，便是私闯宫禁，惊扰宫眷，这个罪名，你们担当得起吗？”
她的话条理清晰，扣着宫规，顿时将门外的太监噎住了。他们奉的是王保的私令，哪里来的正规手令？
“这……沈庶人，您何必为难奴才们……”
“不是本宫为难你们。”沈青璇语气转冷，“是宫规如此。若无手令，就请回吧。若再喧哗，本宫虽己是庶人，但若拼死喊叫，引来巡夜的侍卫，到时候难看的是谁，你们心里清楚！”
门外沉默了片刻，显然是忌惮真的引来侍卫。最终，那太监悻悻道：“既然沈庶人不肯行方便，奴才等告退！我们走！”
脚步声渐渐远去。
沈青璇靠在门板上，微微喘息，后背己被冷汗浸湿。刚才一番对峙，看似占了上风，实则凶险万分。她是在赌，赌王保的人不敢在没有明令的情况下强行闯入一个刚被皇帝“关注”过的废妃居所。
现在，她只希望福安和翠儿能顺利找到赵侍卫。
（两个时辰后，夜色深沉）
福安如同一个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溜了回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娘娘！成了！赵侍卫是个仗义的人！他二话没说就把翠儿姐姐藏进了守夜休息的小屋里，说明日一早有运送秽物的车出宫，他能想办法把翠儿姐姐混出去！”
沈青璇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她看着福安，问道：“赵侍卫……可还说了什么？”
福安压低声音：“赵侍卫让奴才带话给娘娘，说……‘北边风紧，柳枝欲折，望自珍重。’”
北边风紧，柳枝欲折！沈青璇眼中精光一闪！赵侍卫这是在用隐语告诉她，北境军饷案的风声越来越紧，柳家这棵大树，快要倒了！这消息，比他救了翠儿本身，更为重要！
看来，她之前那封信，以及韩阁老在朝堂上的发难，确实起到了作用！皇帝己经开始动真格的了！
“好！好一个‘柳枝欲折’！”沈青璇喃喃自语，苍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锐利的笑容。她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
王保的毒手，翠儿的逃亡，赵侍卫的援手和密报……这一切如同散落的棋子，在她脑海中迅速连接成线。反击的时机，或许就快到了。
“福安，”她转身，目光灼灼，“从明日起，送来的汤药，不必再查验了。”
福安一愣：“娘娘？”
“放心。”沈青璇嘴角噙着一丝冷意，“现在，最不希望我死的，恐怕不是柳盈盈，而是……皇上了。”
她需要保持一个“受害者”和“知情者”的姿态，好好地“病”着，活着，等待那最终清算的时刻到来。柳盈盈的疯狂反扑，恰恰说明，她己方寸大乱。
猎人与猎物的角色，正在悄然转换。
（第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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