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宦官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穿过重重宫阙，来到了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压抑不安气息的太和殿。
皇帝赵惇正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鎏金扶手，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虽高坐九五，执掌天下权柄，但最近一连串的剧变——北凉覆灭、王仙芝败亡、武帝城易主、以及那清晰感受到的、国运如同开闸洪水般不断流失的虚弱感——都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力。
他感觉自己这个皇帝，仿佛坐在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随时可能被炸得粉身碎骨。
殿门无声开启，年轻宦官的身影出现在光影交界处。
赵惇猛地抬头，看到是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习惯性的依赖，随即又化为更深的焦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强作镇定，沉声问道。
“可是仙人……又有何法旨？”
他现在对那位占据的真武大帝，充满了敬畏。
年轻宦官走到御阶之下，并未如往常般行礼，只是微微抬眸，平静地看着赵惇。
他的眼神依旧深邃，但那份平静之下，却似乎隐藏着某种让赵惇心寒的东西。
“陛下，”年轻宦官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真武法驾即将圆满，需一具至阳至贵、能承载煌煌天威的肉身宝筏，方能降临无上神力，扫清寰宇，护我离阳万世基业。”
赵惇闻言，心中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声音有些发颤：“肉身宝筏？大帝……需要什么样的……宝筏？”
年轻宦官的目光，如同最冰冷的刀子，缓缓扫过赵惇身上那件绣着金龙的皇袍，最终定格在他那张因恐惧而微微扭曲的脸上，一字一顿地说道：
“大帝陛下，欲借陛下这具受国运龙气滋养的九五之尊之躯一用。”
“什么？！！”
赵惇如遭五雷轰顶，猛地从龙椅上弹了起来！
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指着年轻宦官，怒道，“你……你说什么？！借……借朕？！他……他想干什么？！他要朕的命吗？！！”
夺舍！ 这个词如同最恐怖的梦魇，瞬间充斥了赵惇的脑海！
他万万没想到，那位口口声声要庇护离阳的“真武”，最终的目标，竟然是他这个皇帝本人！要他的身体，他的命！
“陛下误会了。”年轻宦官的语气依旧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并非要陛下的命。只是请陛下献出肉身，助大帝陛下完成神圣降临。陛下之魂，大帝自有安排，或可封为一方神祇，享万世香火，与国同休，这岂非是更大的造化？远胜于在这凡尘俗世中担惊受怕。”
“放屁！！”赵惇彻底失态，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与国同休？献出肉身？这跟杀了朕有何区别？！
朕是天子！是真龙！朕岂能……岂能容他人占据朕的身体？！！”
他疯狂地摇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愤怒：“不！朕不答应！朕绝不答应！你去告诉他，这不可能！朕是离阳的皇帝！他不能这样对朕！！”
面对赵惇的崩溃和反抗，年轻宦官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如山岳般沉重的威压，缓缓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太和殿：
“陛下，此事……由不得您不答应。”
赵惇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压力瞬间降临，仿佛整个天空都塌了下来，重重压在他的身上！
他噗通一声跌坐回龙椅，浑身骨骼都在嘎吱作响，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他看着年轻宦官，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守护了离阳数百年的“仆人”！
年轻宦官缓缓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俯视着在龙椅上挣扎的赵惇，声音冷漠如万载寒冰：
“陛下，您要清楚几点。”
“第一，离阳的存续，靠的是国运，是龙脉，是大帝陛下的无上神力！
而非您这具肉身。只要离阳国祚不断，龙脉不毁，奴婢便能长生久视，力量不绝。谁坐在龙椅上，对奴婢而言，并无本质区别。”
他的话语，冷酷地揭示了真相。他守护的是离阳王朝这个“概念”和其承载的“气运”，而非赵惇这个具体的“人”。
只要王朝延续，他的根本利益就不会受损。甚至，一个更强大、更能凝聚气运的“真武大帝”坐上皇位，或许对离阳国运更为有利？
至少，对付陈儒的胜算更大。至于赵惇的生死……在王朝存续的大局面前，显得无足轻重。
“第二，”年轻宦官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面对真武的意志，就算是陈儒，你……有反抗的余地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股笼罩赵惇的威压骤然增强！
“噗——！”赵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感觉自己的魂魄仿佛都要被这股力量碾碎了！
他所有的帝王威严、所有的愤怒不甘，在这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
他明白了。
他根本没有选择。
答应，是死。
不答应，现在就得死，而且离阳可能立刻就会迎来真武大帝，要么就是陈儒的怒火，顷刻覆灭。
这是一个绝望的死局。
而且还是他自己引狼入室的死局。
看着年轻宦官那冰冷无情的眼神，感受着那足以轻易碾碎自己的恐怖力量，赵惇眼中的愤怒、恐惧、不甘……最终都化为了一片死灰般的绝望和认命。
他瘫在龙椅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眼神空洞，嘴唇哆嗦着，最终，从喉咙深处挤出了几个微不可闻的字：
“朕……朕……准了……”
年轻宦官闻言，脸上露出了“早该如此”的神情，威压瞬间散去。
他微微躬身，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恭敬”：
“陛下圣明，这是离阳之福。请陛下随奴婢前往地宫，完成这……仪式。”
赵惇如同行尸走肉般，被年轻宦官“搀扶”着，走出了太和殿，走向那座即将吞噬他一切的地宫。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充满了末路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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