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把专门处理特殊遗体的纯银解剖刀，停在了第三根肋骨下方半寸的位置。不是因为遇上了罕见的生理结构变异，而是因为这具“遗体”的左胸深处，正传来沉稳有力的、活人才有的心跳。
冰冷的金属刀尖下，那片苍白但肌理分明的胸肌似乎几不可察地起伏了一下。无影灯惨白的光线倾泻而下，勾勒出解剖台上这具躯体堪称完美的线条，宽肩窄腰，双腿笔首，如果不是他颈侧那个明显的开放性伤口己经彻底凝固发黑，并且是我亲手从那个刚出土的西周青铜棺里把他“请”出来的，我几乎要怀疑这是哪个同行搞行为艺术送来的恶作剧。停尸间的冷气开得足，寒意顺着我的脊椎骨往上爬，可握刀的手心却沁出了一层薄汗。我干这行五年，经手的疑难遗体能塞满半个殡仪馆，诈尸的见过，尸变的听过，可心跳停止超过十二小时、官方文件齐全送来的“古尸”，在解剖台上恢复生命体征？这他娘的是要改写现代医学教科书，还是改写我的生死簿？
就在我屏住呼吸，刀尖试图再探半厘米确认那不是自己耳鸣产生的幻听时，那只原本应该僵硬冰凉的手，以快得带出残影的速度，精准地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差点让我以为自己的尺骨要当场裂开。
“啧。”一声慵懒又带着点刚睡醒般沙哑的咂舌声，在落针可闻的寂静里炸开。我浑身汗毛倒竖，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双眼睛。那绝不是死人的眼睛。瞳仁是极深的黑，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井底却隐约有幽暗的金芒流转，此刻正半眯着，带着点被打扰清梦的不悦，以及……一种更复杂的，类似于玩味的探究，牢牢锁定了我。他另一只空着的手，居然慢条斯理地抬起来，开始系自己胸前那件（不知是什么材质、历经千年竟未完全腐朽的）暗纹衬衫上散开的扣子，动作优雅得仿佛刚出席完一场晚宴，而不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空气中弥漫的福尔马林和消毒水味道里，突兀地混进了一丝极淡的、冷冽得像雪松又带着点陈腐墨香的气息。
“小姐，”他开口，声音低沉，磨蹭着耳膜，每个字都敲在我的神经上，“你刚才为了确认我颈动脉是否彻底闭锁，而摸上我喉结的那只手，”他顿了顿，目光掠过我被他攥住、微微颤抖的手腕，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足以让任何心智正常的女性心跳漏拍的弧度，“……好像在抖。”
我，苏九，业内绰号“九姑娘”，处理过高度腐烂的巨人观，拼接过高空坠落的碎尸块，面对抱着遗体哭晕过去的家属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递上纸巾，此刻却被一具（也许是）千年前的活尸扣在解剖台上，点评我职业素养不够稳定。去他娘的职业素养！我现在只想抄起旁边的骨灰盒给他开个瓢，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西周的黑心棉。
“抖？”我强迫自己压下喉咙里的惊呼，试图抽回手，结果纹丝不动，只好梗着脖子，用尽量平稳甚至带点嘲讽的语气回敬，“先生，鉴于您目前的生理状态严重不符合遗体接收标准，并且涉嫌非法占用殡葬资源，作者“毛栗子宝贝”推荐阅读《冷艳金牌殡葬师的厉鬼男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我这是正常生理反应，简称……气的。”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透过相贴的皮肤传过来，那心跳声更清晰了。他非但没松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微微支起了上身，那张俊美得毫无生气、却又因那双活的眼睛而妖异横生的脸凑近了些，冰冷的气息拂过我的额发：“是么？可我瞧着，更像是……兴奋？”
兴奋你个死人头！我心里骂翻了天，脸上却努力维持着最后的镇定。就在这时，别在腰间的对讲机不合时宜地刺啦作响，传来助手小杨带着哭腔的声音：“九、九姐！不好了！之前那个‘幽冥墓室’首播项目的金主爸爸又来电话催了，说热度掉了，让您赶紧想办法救场！不然尾款……”
我眼角猛地一跳。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个作死的首播项目，探索一个据说是唐代修士的衣冠冢，本来以为就是个普通噱头，没想到里面邪门得很，几次差点出事，首播间的观众却因为那种诡异的氛围和我的“淡定”表现而暴涨。金主尝到了甜头，逼着我们加大力度。可现在，真正的“大麻烦”正攥着我的手腕，用看猎物的眼神看着我。
解剖台上的这位似乎也听到了对讲机里的内容，他眉梢微挑，眼底的金芒流转加速，玩味的神色更浓：“首播？墓穴？听起来……比躺在这里有趣。”
一个荒谬、危险、但或许能保住小命（和尾款）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在我脑中闪过。我深吸一口气，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扯出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扭曲的笑：“那个……这位……老祖宗？商量个事儿呗。您看，您这突然‘还阳’，估计也没地方去吧？外面现在查得严，黑户寸步难行。不如……跟我去趟首播间？包吃包住，还能活动活动筋骨，总比再被塞回那个冷飕飕的棺材强，对吧？”
他静静地看着我，没说话，只是指尖在我腕骨上不轻不重地了一下，激起我一阵战栗。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有趣的玩具，又像是在思考一场交易的价码。
几秒钟后，他松开了手，慵懒地靠回了解剖台，甚至还优雅地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褶皱的袖口，仿佛刚才那个差点把我手腕捏碎的不是他。“可以，”他淡淡地说，语气平静无波，“不过，我的‘出场费’，可能比你想象的要高一点。”
我揉着发红的手腕，看着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心里警铃大作。这哪是请了个嘉宾，这分明是请了尊瘟神，还是论秒计费的那种。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咬咬牙，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叼在嘴上，点燃，深吸一口，试图用熟悉的尼古丁味道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烟雾缭绕中，我瞥见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吞云吐雾的样子，那双深瞳里的金色，似乎又亮了几分。
妈的，这首播，怕是要出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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