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墓穴到我的二手金杯，再到我那个位于老城区、楼道里永远飘着谁家晚饭味儿的小公寓，这一路我都像个梦游患者。手腕上还残留着苍御手指的冰凉触感，胸口的玉佩贴着皮肤，一会儿冷得像冰，一会儿又莫名发烫。
小杨和阿强在墓就被我打发走了，他俩需要冷静，更需要处理首播后续的烂摊子——平台警告、观众质疑、金主追问，还有那彻底消失的凶煞和化成粉的骨头，够他们喝一壶的。我只丢下一句“对外宣称顶级特效，封口费后续谈”，就把这堆破事甩给了他们。
现在，最大的麻烦正站在我家客厅，用那种审视文物的目光，扫过沙发上堆的脏衣服、茶几上吃剩的泡面桶，以及墙角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
我这狗窝，平时自己住着挺自在，现在猛地塞进一个从西周棺材里爬出来的活祖宗，顿时显得格外逼仄、凌乱，且……不配。
“咳，条件有限，凑合住。”我干巴巴地说，试图把沙发上的内衣迅速塞到靠垫后面，“那边是卫生间，热水器可能有点慢。你……需要睡觉吗？”
苍御没回答关于睡觉的问题。他踱到窗边，撩开我那块印着俗气向日葵的窗帘，看向外面霓虹闪烁的城市夜景。万千灯火落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映不出半点波澜，只有一种亘古的疏离。
“千年……”他极轻地吐出两个字，像是叹息，又像是嘲讽，“变化很大。”
我莫名觉得他这一刻的背影，有点……孤寂。但这点廉价的同情心很快被现实冲散。我清了清嗓子，决定把丑话说在前头：“那个，苍……苍先生是吧？咱们得定个规矩。第一，这里是现代社会，有法律，不能随便把人……或者非人，变成骨灰。第二，住宿费伙食费……”我卡壳了，对一个活尸谈伙食费好像有点怪，“……总之，你得帮忙干活抵债。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加重语气，“男女有别，你睡沙发，不许进我卧室！”
他终于转过身，倚在窗边，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显得那五官更加立体俊美，也更具危险性。他目光落在我强装镇定的脸上，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又出现了。
“规矩？”他慢条斯理地重复，朝我走来。
我下意识后退，小腿肚撞到茶几，差点摔倒。他手臂一伸，轻易地揽住我的腰，将我带向他。冰冷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激得我汗毛倒竖。
“苏九，”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叫我，声音低沉，磨人得很，“你觉得，我是来讲道理的？”
他靠得太近了，近得我能数清他长而密的睫毛，能看清他金色瞳孔里我自己惊慌失措的倒影。他身上那股冷冽又陈腐的气息，混合着我家沐浴露残留的廉价香精味，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暧昧。
“你……”我心脏跳得像打鼓，想推开他，手抵在他胸膛上，却像是推在冰冷的铁块上，纹丝不动。
“你的卧室，”他低头，鼻尖几乎要蹭到我的，目光却下滑，落在我的颈动脉上，那里皮肤下的跳动一定很明显，“对我没有吸引力。”
我屏住呼吸。
他顿了顿，指尖却轻轻划过我放着玉佩的胸口，激起一阵战栗。
“倒是这东西，还有你……”他抬起眼，再次锁住我的目光，里面翻滚着我看不懂的幽暗情绪，“让我很感兴趣。”
说完，他松开了手，退后一步，恢复了那种疏离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个充满侵略性的拥抱只是我的又一个幻觉。
“沙发归我。”他径首走到我那廉价的布艺沙发前，坐下，长腿无处安放地支着，闭上眼睛，竟真的摆出一副要“休息”的架势。
我站在原地，腿还有点软，脸颊烫得厉害。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妈的，被撩的。
这算什么？打一棒子给颗甜枣？虽然甜枣没给，棒子也是无形的，但那种绝对的掌控力和若有似无的挑逗，简首让人抓狂。
我憋着一肚子火和莫名的悸动，冲进卧室，砰地甩上门，还幼稚地反锁了。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我捂着还在狂跳的心口，看着窗外同样闪烁的霓虹。
完了，苏九。你不仅请了个瘟神回家，还可能是个擅长精神控制的千年老妖精。
这日子，没法过了。
而客厅里，躺在沙发上的苍御，缓缓睁开眼，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过一丝微光。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刚才揽过苏九腰肢的手指，轻轻捻了捻，仿佛在回味什么。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足以倾覆城池的弧度。
狩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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