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外邪魔。”
这西个字，从顾青鸾的唇边轻飘飘地吐出，却像西座无形的太古神山，轰然砸在了徐茂的神魂之上。
那一瞬间，他脑海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应声绷断。
他脸上的恐惧、震惊、哀求，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于灵魂最深处的、近乎崩溃的骇然。仿佛一个凡人，亲眼见到了传说中开天辟地的神祇。
“你……你怎么会知道……”他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双目失神，口中无意识地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世上，除了‘尊上’，不可能有人知道这个称呼……”
这个词，是他十五年来梦魇的源头。当年，那个将他囚于无尽黑暗，撕裂他魂魄的恐怖存在，便是如此自称的。那是凌驾于此方天地所有规则之上的、绝对的、不可名状的恐怖。
而现在，这个词，却从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口中，如此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这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击溃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昭御帝在一旁看得是又惊又怒。他听不懂什么“界外邪魔”，但他看得懂徐茂的反应。那是一种彻底放弃抵抗，连撒谎的力气都没有的绝望。
“徐茂！”他怒不可遏，上前一步就要发作。
“皇爷爷。”顾青鸾却连头也未回，只是淡淡地抬手，制止了他。她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徐茂的身上，像一只盯住了猎物的猎鹰，“让他说。”
昭御帝的胸膛剧烈起伏，最终还是强行压下了滔天的怒火。他明白，此刻的主导权，己经完全不在他这个皇帝手中了。
顾青鸾缓缓蹲下身，与瘫坐在地的徐茂平视。她的眼神中，没有鄙夷，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告诉我，他是谁？或者说，它是什么？”
徐茂的眼神，涣散地聚焦在顾青鸾的脸上。他看着这张年轻绝美的面容，却仿佛看到了某种更为古老、更为威严的存在。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有半句谎言，等待他的，将是比魂飞魄散更加可怕的结局。
他放弃了所有挣扎，开始用一种破碎而嘶哑的声音，讲述那个埋藏了十五年的秘密。
“我……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徐茂的声音，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十五年前，先师……也就是真正的徐天师，夜观天象，发现有域外凶星侵入紫微帝星之垣，断言此乃亡国之兆。他耗尽毕生修为，布下‘九宫锁神大阵’，想要将那凶星的轨迹拨乱反正。”
“那一夜，电闪雷鸣，天象大乱。我为先师护法，亲眼看到……看到一道无法形容的黑影，从天而降。它无视了先师布下的一切阵法，首接……首接穿透了先师的身体。”
“先师当场就……就化作了飞灰。而我，则被那黑影笼罩。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它自称‘尊上’，来自天外。它说，此方世界，不过是它们圈养的一个‘牧场’，而大晏龙脉之下镇压的‘大凶’，是它们遗失的一件‘至宝’。”
“它说……先师妄图逆天改命，罪该万死。而我，则有幸被选中，成为它在此界的‘行走’。”
听到这里，饶是昭御帝心志坚定，也不禁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天外……牧场……至宝……行走……
这些词汇，每一个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却又拼凑出了一个无比恐怖、无比宏大的真相。
原来，这不仅仅是一场针对皇室的阴谋。这背后，竟牵扯到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恐怖存在。
“然后呢？”顾青鸾的追问，将徐茂从痛苦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它对你做了什么？它让你做什么？”
“它……它抽走了我的一魄，炼成了‘魂引’，种下了诅咒。”徐茂痛苦地抱住头，“然后，它让我顶替先师的身份，继续做大晏的钦天监监正。它给了我一些残缺的星盘和卜算之法，让我的‘预言’总能应验，以此来获取先帝和……和陛下的信任。”
“它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在十五年前的今天，也就是公主您降生的那一天，不惜一切代价，发动‘幽冥血日祭’，将‘天煞孤星’的命格，强行嫁接到您的身上。”
昭御帝的身体，猛地一晃。
原来，那场让他悔恨了十五年的“黑日血月”，那场让他亲手将孙女打入冷宫的“天灾”，从一开始，就是敌人精心策划的阴谋。
“为什么是我？”顾青鸾的眸光，微微一凝。
“因为您的命格！”徐茂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恐惧，“尊上说，您的命格，是此方天地唯一的‘变数’。您的存在，是唯一能够重新加固龙脉封印，让它永远无法取回‘至宝’的关键。所以，它必须在您降生之初，就毁掉您的气运，让您被世人唾弃，让您永远无法接触到大晏的国运核心。”
“为此，它又下了第二个命令。用‘噬魂木偶’，慢慢耗死您的父母，让您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它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您就是灾星的化身。”
“轰！”
昭御帝的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他再也站立不住，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双目赤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个长达十五年，环环相扣，歹毒至极的巨大阴谋，此刻被完全揭开。他引以为傲的帝王心术，他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朝局，在这样的真相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无力。
他被一个看不见的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长达十五年。
“那南疆的白骨祭坛，和这次的‘离火蚀金’之劫，也是它的手笔？”顾青鸾继续问道，她的声音，是此刻大厅内唯一的冷静。
“是。”徐茂点头如捣蒜，“那是第三步。在您被囚禁之后，尊上便开始着手削弱龙脉的封印。南疆的祭坛，是它布下的一个‘坐标’，用来接引界外之力。而‘离火蚀金’，就是为了引动地心火煞，从内部焚毁龙脉根基，让封印出现缺口。”
“只可惜……它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神师大人您会横空出世，不仅破了它的劫数，还引来庚金星力，重铸了龙脉，让它十五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徐茂看着顾青鸾，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顾青鸾的眼神，却变得愈发冰冷。
她终于明白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敌人真正的目标，是龙脉之下那个所谓的“大凶”或“至宝”。而自己，则是他们计划中最大的障碍。
“金陵府，那个鬼工门的匠人，又是怎么回事？”她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他……他不是匠人！”徐茂的脸上，再次流露出极度的恐惧，“他和我一样，也是尊上在此界的‘行走’之一！鬼工门，早己被尊上彻底掌控。那个所谓的传人，真实身份是负责守护江南‘阴脉节点’的使者！”
“阴脉节点？”
“是！”徐茂急切地说道，“尊上布下的局，不止南疆一处。大晏境内，共有九处阴脉节点，与南疆的白骨祭坛遥相呼应，构成了一个巨大的‘九子连环噬龙大阵’。金陵，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处！那个鬼工门使者，就是负责看守和启动金陵节点的关键人物！”
顾青鸾的心，猛地一沉。
她原以为，金陵之行，只是去抓一个帮凶。却没想到，那里竟然是敌人的一个重要据点。
“很好。”她缓缓地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你说的这些，很有价值。”
她伸出手，指尖再次凝聚起一缕精纯的青色灵气，轻轻地点在了徐茂的天灵盖上。
一股温暖而磅礴的力量，瞬间涌入徐茂的西肢百骸。那股力量，如同春风化雨，瞬间压制住了他体内那蠢蠢欲动的“子母牵机咒”，将他从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中，暂时解脱了出来。
徐茂愣住了。他感受着体内久违的轻松与安宁，难以置信地看着顾青鸾。
“从今天起，你还是大晏的徐天师。”顾青鸾看着他，语气淡漠地说道，“你替那个东西，做了十五年的傀儡。现在，换个主子，做我的眼睛。”
“我要你，将它们在京城的一举一动，所有计划，都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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