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回头，一步步走下朱雀峰。身后那座恢弘的宫殿，以及宫殿前那道怨毒的目光，都被我毫不留恋地抛在身后。
阳光穿过宗门上空的护山大阵，变得柔和而温暖，但我却感到一丝发自骨子里的寒意。与李玄的正面交锋，耗费的心神，远比我想象的要多。那不仅仅是灵力的对抗，更是意志与胆魄的殊死搏杀。
我赢了，但赢得侥幸，也赢得惊险。
我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融入人群，变换容貌，脱离主道，潜入山林。我的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宗门后山，与前山的繁华热闹截然不同。这里古木参天，藤蔓丛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腐败的气息。越是深入，光线便越是暗淡，周围的鸟叫虫鸣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这里是禁地，宗规严令，外门弟子不得擅入。
我将“敛息符”的功效催发到极致，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道清风，悄无声息地在林间穿梭。我的灵识小心翼翼地铺开，警惕着西周可能出现的一切危险。
没走多远，我便在一处山坳口停下了脚步。
前方，有两名身穿黑色劲装、神情冷峻的弟子，正手持法器，来回巡逻。他们的服饰，是执法堂的标志。
看来，即便是在宗门大比期间，宗门对禁地的守卫，也并未完全松懈。
我没有试图硬闯，而是耐心地潜伏在一块巨石之后，静静地等待着。我的分裂神魂之法，让我拥有远超常人的耐心。我可以像一块真正的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地待上数个时辰，而不会感到丝毫的焦躁。
大约半个时辰后，那两名执法堂弟子似乎完成了交接，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去。
就是现在。
我抓住这个空隙，身影一闪，如同狸猫般悄然越过了那处山坳。
接下来的路，更加难行。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丝丝肉眼难见的阵法波动。这些阵法禁制隐藏在山石草木之间，一旦触动，后果不堪设想。
幸好，我曾受文长老指点，在藏经阁中查阅过关于锁妖塔的资料。其中，便有一份残缺的禁地外围阵法图。
我一边回忆着脑海中的阵图，一边催动那缕金色的本源灵气，覆盖在双眼之上。
瞬间，整个世界在我的眼中，都变得不同了。
那些原本无形的阵法波动，此刻都化作了一道道清晰可见的、散发着淡淡微光的能量丝线。它们遍布在我的前方，交织成一张疏而不漏的天罗地网。
我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光线，时而腾挪，时而匍匐，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在这张死亡之网中，寻找着那一线生机。
这个过程，比与李玄对峙还要凶险。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从一处狭窄的石缝中钻出时，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寸草不生的黑色平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平地的地面，仿佛是被某种恐怖的力量灼烧过，呈现出一种琉璃般的质感，散发着不祥的乌光。
而在那片平地的中央，一座通天彻地的黑色巨塔，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它太高了，高得仿佛要刺破苍穹。塔身不知由何种材质铸成，通体漆黑，不反半点光芒，却给人一种无比沉重的压迫感。
塔的周围，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没有风，没有声音，甚至连光线，在靠近它的时候，都仿佛被扭曲、吞噬。
整个天地，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这就是锁妖塔。
我只是远远地看着它，便感觉自己的心神都要被那股无形的威压所震慑，灵魂深处传来阵阵战栗。
我不敢靠得太近，而是选择了一处距离平地百丈之外的密林，将自己的身体完全隐藏在一棵千年古树的树冠之中，收敛全部气息，如同一只冬眠的枭鸟，静静地观察着。
苏映雪给我的令牌，可以进入前三层。但她也说过，只有在大比决战之日，宗门大阵全力运转，导致阴阳失衡，锁妖塔的整体防御才会降到最低点。
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
我凝神望去，果然看到在巨塔的周围，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几乎完全透明的光幕。那光幕与周围的空间完美地融为一体，若非我用本源灵气加持双目，根本无法察觉。
这应该就是锁妖塔最外围的守护大阵了。
看来，我只能等到苏映雪所说的那个时机，才能利用令牌，穿过这层大阵。
我此行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提前探路，熟悉地形。如今目的己经达到，我本该就此离去。
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那是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仿佛在这片死寂的天地间，除了我之外，还有另一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这一切。
是塔里的那个魔君吗？
不对。它的力量被镇压在第九层，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就将感知延伸到塔外这么远的地方。
那是谁？
我将本源灵气运转到极致，灵识如同最细密的蛛网，一寸寸地扫过周围的每一寸空间。
树木，山石，土地……
一切正常。
难道是我的错觉？
就在我准备放弃探查，先行退走的时候。我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锁妖塔塔基处的一片阴影。
我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那里，有什么东西。
我立刻将全部心神都集中了过去。
那片阴影，比周围的黑暗更加深邃，更加纯粹。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与塔身的阴影完美地融为一体。若非我刚才心血来潮，根本不可能发现它的存在。
那是一个人影。
一个身穿灰色长袍、身形有些佝偻的人影。
他背对着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塔基之下，仿佛己经与那座巨塔融为了一体，变成了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他是谁？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他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在我脑海中炸开。
我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了。我不敢用灵识去探查对方，生怕被他察觉。我只能凭借着本源灵气加持下的目力，死死地盯着那个背影。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无比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神秘的人影，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抬起手，掐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无比古老而繁复的法诀。
随着他法诀的成型，他周围的空气，开始出现一丝丝细微的扭曲。锁妖塔那坚不可摧的守护大阵，在那法诀之前，竟如同水波一般，荡开了一圈圈无声的涟漪。
紧接着，我看到了让我永生难忘的一幕。
那个神秘人，缓缓地转过了身。
虽然隔着百丈之遥，虽然他的面容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张脸，我曾在藏经阁见过。
那张脸上，总是带着温和而博学的笑容。
是他。
那个指点我查阅锁妖塔资料，并赠予我信物的守阁人。
文长老。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藏经阁里，守护着万千典籍吗？
他刚才掐动的那个法诀，又是什么？为何能引动锁妖塔的守护大阵？
还不等我从这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文长老的下一个动作，更是让我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
他转过身，那双本该浑浊而温和的眼睛，此刻却变得无比深邃，仿佛蕴含着星辰宇宙。他的目光，没有在周围逡巡，而是精准无比地，穿越了百丈的距离，穿透了层层的枝叶，首接落在了我藏身的这棵古树之上。
他，发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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