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的临时囚牢，设在一个新挖的地窖里。
这里原本是为储存薯干准备的，但现在，它被赋予了新的使命。地窖内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新翻泥土的腥气和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一盏昏黄的油灯挂在墙壁上，光线微弱，勉强驱散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却也让角落里的阴影显得愈发狰狞。
独眼狼就蜷缩在最深处的那个角落里。
他被一根粗大的麻绳牢牢捆绑在木桩上，身上的伤口经过了简单的处理，不再流血，但阵阵传来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依旧折磨着他的神经。他仅剩的那只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怨毒与绝望的光芒，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孤狼。
地窖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打断了他的沉思。
三道人影逆着光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那个让他恨之入骨、又畏之如神的年轻人，林越。他身后跟着的，是那个如同铁塔般雄壮的汉子林大壮，以及老态龙钟的原村长林福。
林大壮手里提着一根带着倒刺的木棍，一脚将地窖门重新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也彻底隔绝了外面庆功宴的喧闹声。
地窖内，瞬间只剩下油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哔剥”声，以及几人沉重的呼吸声。
“说吧。”林大壮走到独眼狼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你们黑风寨背后，到底是谁在撑腰？”
独眼狼抬起头，咧开嘴，露出一口被鲜血染红的黄牙，嘿嘿冷笑道：“我呸！想从你爷爷嘴里套话？做梦！有本事就给爷爷一个痛快，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表现得很有骨气，因为他清楚，落到这群村民手里，横竖都是一死。既然如此，还不如死得硬气一点，免得被大当家知道了，连累自己在山寨里的家人。
“嘴还挺硬。”林大壮眼中凶光一闪，手中的木棍毫不犹豫地就抽了下去。
“啪！”
木棍结结实实地抽在独眼狼的伤腿上，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额头上瞬间渗出了豆大的冷汗。
“说不说！”林大壮厉声喝问。
“有种……你就打死我！”独眼狼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林大壮被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激怒了，举起木棍还想再打。
“大壮哥，等等。”
林越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
林大壮的动作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他喘着粗气，不解地看向林越：“总管事，对付这种滚刀肉，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是不会开口的！”
林越没有理会他，而是缓步走到独眼狼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独眼狼，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那目光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却让独眼狼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自己里里外外都被看了个通透。
“你叫什么名字？”林越终于开口了，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拉家常。
独眼狼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骂回去，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看你的手，虎口和指节上全是老茧，不像是寻常流民。以前，是当兵的吧？”林越继续问道。
独眼狼的心猛地一跳。
“你的左眼，是被箭矢所伤，伤口很旧了，至少是五年前的事。那一年，北边的蛮族有过一次小规模的入侵，你是在那场仗里负的伤？”
独。。。独眼狼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那只独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骇的神色。这些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林越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他缓缓摊开手掌，那枚玄铁令牌，在他的掌心之中，反射着油灯幽暗的光芒。
“这个东西，你应该认识吧？”
当独眼狼看清那块令牌的瞬间，他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那只独眼瞪得滚圆，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
“这……这……怎么会在你这里！”他失声叫道，声音都变了调。
这块令牌，他见过！那是只有大当家最信任的亲卫，那个首接与“上面”联系的信使才有的东西！他怎么会死？这块代表着无上权力和死亡禁忌的令牌，又怎么会落到这群村民的手里？
“看来你认识。”林越将令牌收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但说出的话，却像一把冰刀，一寸寸地扎进独眼狼的心里。
“你的大当家，‘黑狼’王，不过是镇北军养的一条狗。一条奉命出来咬人，结果却被打断了腿的丧家之犬。”
“你……你胡说！”独眼狼色厉内荏地反驳道，但他的声音，己经带上了一丝掩饰不住的颤抖。
秘密，最大的秘密，被对方一口道破。这带给他的冲击，远比任何严刑拷打都要剧烈。
“我胡说？”林越轻笑一声，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那我问你，你们这次来攻打我们青石村，真的是为了那点粮食吗？还是说，是奉了镇北军郭校尉的命令，来‘清场’的？”
“郭校尉”三个字一出口，独眼狼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如同见了鬼一般，下去，浑身抖如筛糠，嘴里喃喃自语：“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一旁的林福和林大壮也惊呆了。他们完全不明白，林越是如何知道“郭校尉”这个名字的。在他们看来，这无疑又是仙人托梦，是神灵的指引，对林越的敬畏之心，又加深了几分。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不过是林越基于现代知识体系的一种审讯技巧——通过己知的线索（令牌），进行合理的逻辑推演（养寇自重），再用一个诈出来的、似是而非的信息（虚构的郭校尉），去冲击对方的心理防线。
很显然，他诈对了。
“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林越的声音冷了下来，“重要的是，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选。”
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条路，你继续当你的硬骨头。很简单，我们现在就杀了你，然后把你的人头挂在村口。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乱世：我的声望能兑换万物 我们会派人去告诉‘黑狼’王，就说你独眼狼被俘之后，贪生怕死，把所有关于镇北军的秘密都告诉了我们，我们才放他一条生路。你猜，他会不会信？”
独眼狼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太了解‘黑狼’王了。那是个生性多疑、心狠手辣的主。自己被俘，而他狼狈逃窜，这本身就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如果青石村的人再把这番话说出去，‘黑狼’王为了自保，为了向镇北军交代，百分之百会相信自己叛变了！到那个时候，自己留在山寨里的妻儿……
一想到那个后果，独眼狼就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或者，第二条路。”林越伸出第二根手指，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你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作为交换，我们会给你一个痛快，让你死得体面一点。或者……如果你提供的情报足够有价值，我们甚至可以考虑，让你作为一名劳改犯，活下去。”
他顿了顿，补上了最致命的一击：“最重要的是，你和我们之间的这番谈话，将永远是个秘密。‘黑狼’王和镇北军，只会以为你是个宁死不屈的硬汉。你的家人，也会因为你的‘忠诚’，而得到保全。”
“你选哪一条？”
地窖里，死一般的寂静。
独眼狼粗重地喘息着，汗水混着血水，从他的额角不断滑落。他的内心，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林越给出的选择题，看似复杂，实则简单。
一个是立刻死，并且死后背负叛徒的骂名，家人还会因此受到牵连。
另一个，是说出秘密，却有可能保全家人的安全，甚至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这是一个魔鬼的交易，但他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
许久，独眼狼那颗高傲的头颅，终于缓缓地垂了下去。
“我说……我全说……”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声音沙哑而干涩，“只求……求你们给我家人一条活路……”
林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知道，他赢了。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独眼狼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情况，比林越预想的还要严重。
黑风寨，确实是镇北军安插在青石山脉的一颗棋子。他们的首接联系人，正是镇北军的一位名叫郭振的实权校尉。
而郭振的目的，也正如林越所猜测的，是“清场”。
这片山区，地处三不管地带，近年来因为天灾人祸，聚集了大量的流民和各路匪寇。镇北军高层意图将这片区域，彻底纳入自己的实际控制范围，将其变成一个稳固的后方基地和兵源地。
因此，他们需要一个代理人，去替他们完成那些不方便亲自出面的脏活、累活。黑风寨，便是他们选中的那条最凶狠的“恶犬”。
镇北军为黑风寨提供兵器、粮草，甚至还有一些退役的老兵作为骨干，并承诺庇护他们不受官府的征讨。而黑风寨，则需要为他们完成两件事：第一，清剿山中其他所有不听话的小股势力；第二，将劫掠来的财富，上缴七成。
而青石村的崛起，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一个能在饥荒中自给自足，甚至还能两次击败悍匪的村庄，就像一根钉子，狠狠地扎进了郭校尉的规划图里。这种不受控制的力量，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
因此，他才下了死命令，让‘黑狼’王倾巢而出，务必将青石村夷为平地，杀鸡儆猴。
“郭振手下……有多少人马？他本人现在在哪？”林越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独眼狼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郭校尉是镇北军前锋营的统领，手下有五百精兵，全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悍卒。他本人，常年驻扎在北边三十里外的黑石隘。我们……我们这些山匪，在他眼里，连狗都不如，只是用完就可以丢的工具……”
五百精兵！
黑石隘！
这两个信息，如同两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了林福和林大壮的心头。
那可是五百名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朝廷正规军！这和他们之前对付的那些山匪，完全是两个概念。青石村这点人马，就算占据地利，恐怕也挡不住对方一个冲锋。
问完了所有问题，林越对着林大壮点了点头。
林大壮会意，从怀里掏出一个还带着热气的烤石薯，扔到了独眼狼的面前。
“吃吧。你今天说的话，只有我们三个知道。”林越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带着林福和林大壮，走出了地窖。
地窖的门，再次被重重地关上。
独眼狼看着脚边那个散发着香气的烤石薯，再也抑制不住，抱着它，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走出地窖，外面的冷风一吹，林福和林大壮才感觉自己湿透的后背，一片冰凉。
“总管事……五百……五百精兵啊……”林福的声音都在打颤，“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咱们要不还是跑吧？带着全村人，往南边的大山里躲？”
“跑？”林大壮虽然也心惊，但血性未泯，“咱们跑了，这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家，就全完了！再说了，这天大地大，又能跑到哪儿去？”
两人争执不下，都将目光投向了林越，等待着他做出最后的决断。
林越没有说话，他抬头仰望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眼神深邃。
跑？
他比谁都清楚，在乱世之中，一味地逃跑，只会死得更快。拖家带口，老弱妇孺，根本跑不过官兵的骑兵。
唯一的生路，不是逃，而是战！
是要在所有人都认为你必死无疑的时候，打出一场让他们永生难忘的仗！打到他们怕，打到他们疼，打到他们不敢再轻易将爪子伸过来！
“福叔，大壮哥。”林越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然，“传我的命令，从明天起，村里所有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丁，全部编入预备队，进行军事训练。”
“另外，告诉所有村民，我们青石村，不惹事，但绝不怕事。不管来的是山匪，还是天兵天将，谁想毁了我们的家园……”
他顿了顿，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就得先问问我们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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