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随着她的动作猛地灌入屋内，当她的目光落在床榻上时，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
时烬正半倚在床榻上，上衣尽数褪至腰间，露出苍白而精瘦的上身。
其中最刺目的便是腹部那道狰狞的鞭伤，此刻正渗着鲜红的血珠。
他手里攥着一块纱布，试图按压住伤口，鲜红的血迹在纱布上洇开，如同雪地里绽放的红梅，刺目而惊心。
“公子，你是不是，扯到伤口了？”
时烬完全没料到青禾会直接闯进来，灌入的冷风让他打了个寒战。
拿着纱布的手瞬间僵住，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青禾迅速关上房门，将寒意隔绝在外。
她轻叹一声，走到床边，语气不由分说：“让我来。”
她小心地接过他手中染血的纱布，目光扫过伤口裂开处。
随即拿起床边的白瓷药瓶，将药粉洒在仍在渗血的伤口处。
处理完腹部的伤口，青禾绕到他身后，去处理他的背伤。
她的手指在外面冻了太久，即便在屋内待了一小会儿，依旧冰凉僵硬。
上药时，她的指尖无意间触碰到时烬背脊上的皮肤，那冰冷的触感让时烬瑟缩了一下。
青禾立刻缩回手，连声道：“对不起，是我手太冰了。”
她暂时放下药瓶，快步走到小火炉旁，蹲下身，将一双手伸到跳跃的火焰旁烘烤。
直到手掌恢复温热，她才重新回到床边。
她重新拿起药瓶小心地将药粉覆盖在他背后每一道纵横交错的伤口上，然后拿起干净的纱布，仔细地为他缠绕包扎。
她的手臂偶尔会虚环过他的身体，发丝有时会不经意地扫过他的肩颈，带来极细微的痒意。
时烬全程僵直着身体，呼吸都放轻了许多，目光低垂，不敢乱看。
终于，纱布在他胸前打了一个蝴蝶结。
“好了。”
青禾她轻声说道：“把衣服穿上吧，小心别再着凉。”
她收拾药瓶时，目光不经意地掠过他的耳廓。
那耳尖红得惊人，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这是……害羞了？
青禾微微恍神，是了，他如今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遭遇诸多变故，性子虽冷，但终究脸皮薄。
她心底不由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惜。
她默不作声地转身，将空间留给他，自己去处理换下来的纱布。
或许是失血加上药力的作用，时烬很快又陷入昏沉睡眠。
傍晚，青禾轻声唤他起来，喂他吃了些清淡的粥菜和汤药，他便再次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漆黑一片，不知是什么时辰。
屋外，寒风呼啸不止，屋内烛火昏暗，在微微跳动。
他悄无声息地侧过头，目光最终定格在火炉旁那个纤细的身影上。
是青禾。
她背对着床榻，坐在一个小凳上，衣袖挽至手肘，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给自己的手臂上药。
昏黄的烛光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地面上。
因疼痛而难以抑制的抽气声断断续续传来，但她显然极力压抑着，生怕吵到时烬。
处理完手臂上的擦伤，她轻轻撩起裙摆，直至膝盖。原本应光洁的膝盖上，此刻却是大片青紫交加的瘀痕和破皮的血道子。
时烬见状，心头莫名一紧，猛地将头转了回去，双眼直直地盯着昏暗的房顶，耳边依旧能听到她极力压抑的细微声响。
他知道，青禾身上这些伤，是因为护着他，被公主身边那些凶神恶煞的婆子粗暴地扔出去时才造成的。
这一整天，她忙前忙后，熬药做饭，替他清洗包扎，步履不停，脸上未见多少痛楚之色，他甚至以为她并未受伤，或是伤得不重。
原来……她竟忍着这样多的不适，一声不吭。
一种复杂而陌生的情绪猛地攫住了时烬的心口，闷闷的，涩涩的，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躁。
他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
这时，他听到裙摆窸窣落下的声音，下意识地紧紧闭上眼睛，放缓呼吸，假装仍在沉睡。
紧接着，他听到青禾极轻的脚步声靠近，在床边停下。一阵极轻微的窸窣声响起，她细心地为他掖了掖被角，她的气息靠近又远离，带着淡淡的药香。
青禾惊讶地发现，他头顶那信任值，不知在何时，竟悄然又上涨了两点，达到了百分之五。
……
第二日清晨，时烬率先醒来。
破晓的微光透过窗纸，朦胧地照亮屋内。
他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依旧蜷缩在火炉旁那个小凳上的单薄背影。
青禾睡得似乎并不安稳，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身体微微蜷缩，以一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势睡着。
望着那抹背影，时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间屋子里，除了他身下这张床，再无第二张床榻，甚至连一条多余的褥子或厚毯都没有。
所以这些夜晚，她都是这样，守着那一点将熄未熄的炉火，勉强熬过寒冷的冬夜？
而他身上盖着的，却是一床崭新而厚实的棉被，蓬松柔软。
是青禾买来的。
用她不知从何而来的银钱，在这个冰冷的环境中，将唯一的一份温暖和舒适优先给予了他。
时烬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胸口处闷得发慌，各种情绪杂乱地交织在一起，理不清，辨不明。
有一种陌生的暖流试图冲破冰封的心防，却又被长久的戒备和猜疑死死压住，最终只化作一片沉重而混乱的悸动。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凝视的视线，火炉旁的身影动了一下，青禾从并不沉的睡梦中缓缓醒来。
她有些迷茫地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转过头来。
她的目光，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撞进了时烬那双来不及收回的、盛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眸中。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猛地移开了视线。
青禾见状，并不在意，只是习惯性地弯起唇角：“你醒了？饿不饿？我去做早饭。”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走向门口，准备去厨房生火。
刚一推开门，凛冽的晨风便扑面而来。
然而，比寒风更先闯入院落的，是四个不速之客。只见四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大摇大摆地从院门处径直闯入，为首一人看到青禾，脸上立刻浮现出轻蔑而不善的神情，抬脚就狠狠踢飞了脚边的一颗石子。
石子啪的一声撞在门板上，发出突兀的声响。
那男子吊着眼睛，语气嚣张地高声喝道：“喂！那个丫鬟！时烬呢？让他给本公子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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