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径直走向屋角的火炉，弯腰将那只小铜炉提起来，炉内未燃尽的炭灰洒了一地。
她清扫完地上的灰，才转身取来炭篓，蹲在炉边，一颗一颗往炉膛里添着木炭，每放一颗，都轻轻晃了晃炉身，让木炭在炉底铺得均匀些。
天寒地冻的，这炉子得烧得旺些，夜里屋子才会暖和。
“青禾。”
清越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断了青禾的动作。
她握着木炭的手顿了顿，扭头看过去，只见时烬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手里捏着大半串方足币，铜色的钱币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给。”
他往前递了递手，将那串钱送到青禾面前。
青禾放下手中的木炭，目光落在那串钱上，眉头微蹙，满是疑惑：“这是……”
时烬被她问得有些难为情，他垂了垂眼，声音放轻：“这些，是我身上所有的钱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是之前从梧国王宫带来的，花得七七八八，只剩这些了…”
青禾握着钳子的手紧了紧，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她怔怔地看着时烬：“公子你这是……”
“我知道，自我受伤以来，这院里的米粮、炭火，还有你给我换的伤药，不少东西都是你添置的。”
时烬抬眼看向她，目光里带着几分愧疚，“你一个本就俸禄微薄的宫女，又因我受了牵连，这些开销，只怕是贴上你全部家当了吧。”
说完，他喉结动了动，语气更显惭愧：“之前，我拿不准你是不是旁人派来试探我的，怕又是故技重施的算计，故而对你总有些防备……现在想来，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话音未落，他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将青禾垂在身侧的手拉过来。
他的掌心带着微凉的温度，轻轻裹住青禾的手，将那串方足币稳稳地放在她掌心，力道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我知道，你想经商，也是为了改善我的生活，不想让我冻着饿着。既然如此，我更不可能袖手旁观，如今你要做什么事，前期都需要本钱，这些钱你拿着…我虽不懂经商之道，可若有需要我搭把手的地方，你尽管提。”
青禾被他这番话说得愣在原地，掌心的钱币带着时烬的余温，沉甸甸的，压得她心口发烫。
她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公子……我以为你不会同意的……”
她原以为，以时烬的身份，定会嫌弃经商是末流营生，没想到他竟如此通透。
时烬闻言，挑了挑眉，眼底带着几分诧异：“你为何会这样想？”
“士农工商，自古等级分明。”青禾垂了垂眼，声音有些低，“我想着，公子出身王室，或许会看不上这等抛头露面的末流之事。”
“你觉得我会嫌弃经商丢人？”时烬看着她，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
虽然知道这话可能会让时烬不快，可青禾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如实回答：“是……”
“呵！”时烬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怒意，只有几分无奈，“表面上看，我是梧国王室的五公子，可这世上谁人不知，我的生母只是个出身低贱的宫女？我自小在宫中，便是旁人暗地里看不起的存在，又怎么会反过来看不起别人谋生的行当？”
“况且。”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格外认真，像是在说给青禾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幸福从来都是自己挣来的，不是旁人定义的。只要你不觉得自己做的事低人一等，就不必在乎那些无关人的流言蜚语。”
“公子……”青禾听到这话，眼眶突然一热。
这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尘封的记忆，
很久以前，她也曾因被父母抛弃的遭遇，被人指指点点，那些流言蜚语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让她一度自我怀疑。
是时烬，他总会温声告诉她：“不必在意那些，你就是你，做你自己便好。”
是他给了她直面非议的勇气，让她不再被旁人的眼光束缚。
可后来……后来的画面突然变得模糊，酸涩的痛楚涌上心头。
她想起时烬最后倒在血泊里的模样，想起他为了护她，死在邻院那个男人的刀下……
那些被她刻意压在心底的伤痛，此刻竟翻涌着要冲破防线。
时烬见青禾突然愣了神，眼神变得空洞，眼眶也渐渐泛红，连握着钱串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他顿时慌了神。
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胳膊，声音里满是担忧：“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青禾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差点失态。她迅速攥紧手中的方足币，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强压下去，抬手抹了抹眼角，深吸一口气，抬头时，眼底已经重新燃起了光亮。她看着时烬，语气坚定：“公子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让你回到你该有的位置！”
“该有的……位置？”
时烬愣了愣，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口中该有的位置指的是什么。
青禾却没有解释，只是对着他神秘一笑，眼底闪着狡黠的光：“就是让你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受这份苦。”
时烬看着她眼中的光，心中一暖，嘴角也忍不住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那我拭目以待。”
“公子瞧好了便是！”青禾用力点了点头，语气里满是信心。
时烬见她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又想起方才的话题，问道：“你既然决定要做，那想好了要做什么生意了吗？”
“咱们现在启动资金少，不能做太复杂的。”
青禾蹲下身，继续往炉子里添木炭，条理清晰：“我打算先从小摊贩做起。你看，年关将近，家家户户都要备些吃食，我想着，用豆芽赚第一桶金，豆芽好养活，成本低，见效快，正好能让我们过个好年。”
“好……”时烬站在一旁，虽然不懂豆芽是什么，该怎么做。
但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听着她细细规划未来的模样，只觉得这冰冷的屋子里，似乎已经有了暖意。
他轻轻应了一声，目光落在那只渐渐有了温度的铜炉上，久违的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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