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昭，是青岚宗一个平平无奇的外门杂役弟子。
这己经是第九十九次，我对自己强调这个身份。
因为今天，是我在青岚宗潜伏修行的第三百年，也是我即将压不住修为，被迫要飞升的最后一天。
而我们宗门，正在举办三百年一度的“姻缘大会”。
没错，姻缘大会。
放眼整个修真界，别的宗门都在比剑、炼丹、论道，只有我们青岚宗，上至活了三千年的太上长老，下至刚引气入体的黄毛小童，全都痴迷于一件事——谈恋爱。
整个宗门，弥漫着一股酸腐又甜蜜的气息。
我站在广场最外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杂役服，手里还拎着一个扫帚，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广场中央，立着一块九尺高的莹白色巨石，名叫“姻缘石”。据说，只要将手放上去，注入灵力，石头上便会显现出与你天定良缘之人的虚影，以及代表两人缘分深浅的异象。
缘分越深，异象越是惊天动地。
三百年前，我刚拜入山门时，也曾对这块石头有过一丝好奇。首到我无意间用神识扫过一次，才发现这所谓的姻缘石，其内部构造不过是一个稍微复杂些的灵力共鸣法阵，核心作用是放大测试者自身灵力的精纯度和精神幻想。
说白了，你灵力越纯，心里想谁想得越厉害，它显现的影像就越清晰，异象就越夸张。
这根本不是什么天定良缘，而是“心诚则灵”放大器。
但这个秘密，整个青岚宗，似乎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而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快看！是肖清彦大师兄！”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我抬眼望去。
只见一袭白衣的肖清彦，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如画，不愧是宗主亲传大弟子，青岚宗所有女弟子的梦中情人。他身后跟着的，是同样出色、被誉为宗门第一美女的苏清月师姐。
他们是公认的金童玉女，也是本次姻缘大会最受瞩目的焦点。
宗主捋着胡须，满脸慈爱地笑道：“清彦，清月，你们二人便做个表率，先来测试吧。”
肖清彦与苏清月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化不开的柔情。他走到姻缘石前，深吸一口气，将手掌轻轻贴了上去。
嗡——
姻缘石发出一声轻鸣，莹白色的光芒瞬间暴涨！
紧接着，石面上光影流转，一个与苏清月一模一样的仙子虚影浮现而出，她巧笑嫣然，顾盼生辉。
下一刻，异象突生！
一条青色巨龙的虚影自肖清彦背后冲天而起，仰天长啸！与此同时，一只华美的冰蓝凤凰虚影也在苏清月虚影的身后浮现，引颈高鸣！
龙凤呈祥！
整个广场瞬间沸腾了！
“天啊！是龙凤呈祥！传说中最高等的姻缘异象！”
“大师兄和苏师姐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长老们也纷纷点头，赞不绝口：“灵力精纯，情意真挚，此等异象，三千年未见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条张牙舞爪的龙和那只花里胡哨的凤凰，心中毫无波澜。
以肖清彦金丹后期的修为，加上他对苏清月那点心思，能搞出这种程度的精神投影，再正常不过了。
接下来，苏清月也上前测试，结果毫无意外，石面上浮现出肖清彦的影子，身后同样是龙凤和鸣的壮观景象。
两人的结果，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顶峰。
在他们之后，其他弟子也陆续上前。
有人的石面上浮现出心上人的模样，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有人的石面一片模糊，说明心中并无特定人选，换来几声惋惜的叹息；还有个暗恋苏师姐的内门弟子，不自量力地测试，结果只显现出一只瑟瑟发抖的小麻雀，被众人嘲笑了半天。
我看着这场闹剧，只觉得无聊。
三百年来，我见过太多弟子因为这块石头的结果而或喜或悲，甚至影响道心。
殊不知，真正的道，是求于己，而非求于外物，更非求于虚无缥缈的男女之情。
三百年前，我与他们一样，是炼气期的小修士。
当他们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时，我在后山禁地偷偷修炼《太上忘情诀》。
当他们为了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时，我在雷鸣之渊淬炼剑体。
当他们结成道侣、修为停滞不前时，我早己悄悄渡过了化神天劫。
如今，我体内仙力流转，只差一个契机，便能撕裂虚空，白日飞升。而他们的修为，最高的肖清彦，也不过金丹后期。
这就是差距。
“下一个，外门杂役弟子，林昭。”
执事长老的声音传来，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有好奇，有轻蔑，也有纯粹的看热闹。
一个杂役弟子，也配来测姻缘石？
我拎着扫帚，在众人的注视下，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不必测了，”我平静地对执事长老说，“我一心向道，并无此意。”
执事长老眉头一皱：“宗门大典，不得无礼！让你测你就测，休得啰嗦！”
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也罢，就当是飞升前，陪他们演最后一场戏。
我走到姻缘石前，将那只握了三百年扫帚，布满薄茧的手，轻轻放了上去。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低笑。
“一个扫地的，能测出什么来？一柄扫帚吗？”
“哈哈，说不定是一片空白呢！”
我没有理会这些杂音，闭上眼睛，开始引导体内那浩瀚如星海的灵力。
不，现在应该称之为仙力了。
我必须极其小心，只需调动发丝般微不可查的一缕，否则这块脆弱的“姻缘石”会瞬间化为齑粉。
那一缕仙力，如同一条温顺的小溪，缓缓注入石中。
我需要构建一个影像。
不能是空白，那会显得我毫无资质，太过特殊。
不能是人，我心中无人，强行幻想只会扭曲怪异，惹人怀疑。
那么，该是什么呢？
三百年来，与我日夜相伴，助我斩断尘缘，勘破虚妄的，唯有一物。
我的剑。
我的道。
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清晰地浮现。
就是它了。
我将心神沉浸其中，观想着那柄陪伴我渡过无数次雷劫，剑身上烙印着大道符文的本命仙剑。
嗡——
姻缘石的震动，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
它不再是清鸣，而是一种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低沉嗡鸣，带着无上的威严与寂寥。
原本莹白色的石面，瞬间变得漆黑如墨，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广场上的喧嚣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惊疑不定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怎、怎么回事？石头坏了吗？”
“黑色的……这是什么异象？”
就在众人惊疑之际，那片极致的黑暗中央，亮起了一点银芒。
银芒骤然扩大，一柄古朴、苍茫、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所有锋芒与杀伐之气的长剑虚影，缓缓从黑暗中升起。
它没有龙凤那般华丽，没有仙子那般动人，它就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却让在场的所有人，从金丹长老到炼气弟子，都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仿佛只要看上一眼，自己的神魂都会被那无匹的剑意撕成碎片！
肖清彦更是脸色煞白，他骇然发现，自己那引以为傲的本命飞剑，此刻正在剑鞘中发了疯似的颤抖，不是兴奋，而是源于最原始的恐惧！像一个臣子，在朝拜自己的帝王！
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景象震慑住了。
石面上没有出现任何人影，只有一柄剑。
一柄仿佛能斩断日月星辰，破碎三千世界的剑！
我缓缓收回手，那恐怖的异象随之消失，姻缘石恢复了原本的莹白。
我拎起我的扫帚，转身就要走。
“站住。”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是肖清彦。
他不知何时己经来到我面前，那双曾饱含柔情的眼眸，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我，里面充满了震惊、困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狂热的探究。
他看着我，一字一顿地问：
“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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