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正堂内，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那如山的卷宗，在无形的力量下，书页翻动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哗啦啦”，渐渐变得细微，最终归于沉寂。而那些淡金色的光华，也如退潮一般，尽数敛入了顾长生的体内。
当最后一缕光华消失，顾长生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一刹那，站在他面前的顾鸿煊等人，齐齐感到心头一颤，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如果说之前的顾长生，眼神是古井无波的淡漠，那么此刻，他的双眸之中，仿佛蕴含着三百年的风霜雨雪，雷霆万钧。那是一种洞悉了所有秘密，看透了所有因果之后，沉淀下来的威严与冷冽。
他缓缓抬起手，那只依旧按在卷宗之上的手掌，轻轻向下一压。
“轰！”
一声闷响，那堆积如山的近千卷卷宗，竟在瞬间化为齑粉，簌簌飘落，在大堂中央铺了厚厚的一层。
这一手，再次镇住了所有人。
毁掉卷宗，代表着这些历史，己经尽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三百一十八年，十三代人。”
顾长生的声音响起，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我沉睡之后，第二代家主顾北望，守成有余，开创不足，但也算中规中矩，让顾家平稳渡过了百年。自他之后，一代不如一代。”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顾家长老和核心成员，每一个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下意识地垂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第五代家主顾明远，好大喜功，为求突破，强练我留下的功法残篇，走火入魔，致使家族三位长老为救他而陨落，元气大伤，此为愚蠢！”
“第八代家主顾守诚，生性懦弱，面对外敌挑衅，一味退让，割让了北方三处矿脉，致使祖宗基业受损，此为无能！”
“第十代家主顾兴邦，沉迷丹道，耗费家族半数资源，炼制出的却皆是废丹，荒废族务，此为昏聩！”
……
顾长生每说一句，便有一位顾家长老的脸色白上一分。他口中所点的，皆是族谱上记载的历代先人，其功过是非，在家族内部或许还有争议，但从顾长生口中说出，却成了盖棺定论，不容辩驳。
他所知的，远比卷宗上记载的更加详细，仿佛亲眼所见。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现任家主顾鸿煊的身上。
“到了你，顾鸿煊。身为第十二代家主，执掌顾家二十载，不但未能收复失地，重振家声，反而被一个区区江南王家，逼得节节败退，连‘云梦泽’那等聚宝盆都拱手让人。你，可知罪？”
“知罪”二字，如两柄重锤，狠狠砸在顾鸿煊的心上。
他脸色瞬间煞白，没有丝毫犹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不肖子孙顾鸿煊，治家无方，致使祖业蒙羞，罪该万死！请老祖责罚！”
他这一跪，身后所有顾家核心成员，包括顾天宇、顾天麟兄弟，也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噤若寒蝉。
大堂之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顾长生没有立刻让他起身，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云梦泽的失利，卷宗上只记载是商业竞争，技不如人。但据我所知，王家能那么轻易地拿下项目，是因为他们提前半个月，就拿到了我们顾家的所有底牌和标书。顾鸿煊，我说的，可对？”
此言一出，顾鸿煊身躯剧震，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件事，是顾家最高机密！也是他心中最大的痛！
云梦泽项目，是顾家计划在江南地区投资数百亿的大型文旅项目，一旦成功，足以扭转顾家在江南的颓势。为此，他倾注了无数心血，标书更是由他亲手制定，除了他和身边最信任的几个人，绝无外泄的可能。
可最后的结果，王家竟以微弱的优势胜出，他们的报价，仿佛是照着顾家的底牌量身定做的一般，处处压制。
事后，他暗中调查了许久，怀疑有内鬼，却始终找不到任何证据，最后只能归咎于时运不济，商业手段不如人。
没想到，这个被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竟被刚刚苏醒的老祖，一语道破！
“老祖……您……您是如何得知的？”顾鸿煊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不仅知道有内鬼，我还知道，这个内鬼，此刻就站在这中正堂里。”
顾长生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响！
什么？！
内鬼就在这里？
跪在地上的众人，瞬间炸开了锅，下意识地相互张望，眼神中充满了猜忌、怀疑与惊恐。
能站在这里的，都是顾家最核心的成员，非嫡系不得入，非长老不得列。每一个人，都身居高位，享受着家族最优渥的资源。谁会背叛家族？谁敢背叛家族？
顾天麟更是脸色大变，他主管家族产业，云梦泽项目失利，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此刻听到有内鬼，而且就在眼前，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愤怒和不敢相信。
“老祖！此事绝无可能！在座的都是我顾家肱骨，岂会做出此等通敌叛族之事？”
“哦？是吗？”顾长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没有理会顾天麟，而是将目光转向了站在长老席末尾的一个中年人。
那人名叫顾长德，是顾鸿煊的堂弟，负责家族的情报和护卫工作，平日里沉默寡言，极不显眼。
“顾长德。”顾长生淡淡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被点到名的顾长德身体猛地一僵，缓缓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老祖……您叫我？”
“二十年前，你因修炼出错，经脉受损，终生无望突破宗师之境，我说的可对？”
顾长德瞳孔一缩，点了点头：“是……是的。”
“十五年前，王家家主王坤，曾暗中赠予你一枚‘九转续脉丹’，帮你修复了经脉，让你修为更进一步，可有此事？”
顾长德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九转续脉丹”！在场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传说中的疗伤圣药，有价无市，珍贵无比。王家竟然有如此手笔？
顾鸿煊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死死地盯住了自己的这位堂弟。
顾长生没有停下，继续说道：“作为回报，你成了王家埋在我顾家最深的一颗钉子。这些年，你利用职务之便，向王家传递了多少情报？云梦泽项目的标书，就是你亲手交给王家少主王腾的，地点就在燕京城南的‘静心茶社’，时间是项目招标前半个月的亥时。我，需要再说明白一点吗？”
时间、地点、人物、事件……
每一个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不容置疑！
顾长德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他全身，汗如雨下，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嘶声辩解道：“不……不是的！老祖，您听我解释！我没有！都是王家逼我的！我……”
“聒噪。”
顾长生眼中寒芒一闪。
他甚至没有动手，只是一个念头。
“噗！”
顾长德的话音戛然而止，他双目圆睁，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随即七窍之中同时流出黑色的血液，身体首挺挺地向后倒去，气息全无。
神魂俱灭！
只一个眼神，一个念头，便抹杀了一位化劲巅峰的强者！
中正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雷霆手段吓得魂不附体，连呼吸都忘了。
这就是老祖的威严吗？
生杀予夺，只在一念之间！
顾鸿煊看着顾长德的尸体，心中百感交集。有被背叛的愤怒，有清理门户的决然，但更多的，是对顾长生那深不可测的实力的敬畏。
他原以为老祖苏醒后，修为尽失，只是一个空有身份的“凡人”。现在看来，大错特错！老祖的强大，己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顾长生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收回目光，环视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众人。
“今日，我杀顾长德，是为清理门户，以儆效尤。”
“从现在起，我顾长生，重掌顾家。”
“谁有异议？”
他声音平淡，却无人敢应。
整个顾家，在这位苏醒的老祖面前，被彻底地、毫无悬念地……镇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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