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口鲜血，殷红夺目，喷洒在古朴的石桌上，与那金黄色的凤凰汤汁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诡异而又触目惊心的画面。
血腥味混杂着神肴的异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师尊！”
凌飞羽惊呼出声，一个箭步冲到清玄真人身旁，连忙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她指尖触及师尊的后背，只感觉到一片冰凉和剧烈的颤抖。一股精纯的灵力急忙渡入，却发现师尊体内气机紊乱到了极点，仿佛五脏六腑都错了位，道基更是有崩溃的迹象！
这怎么可能？！
师尊刚刚才突破至化神巅峰，境界稳固，道心通明，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心神失守，吐血重伤？
她焦急万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了对面那个依旧从容不迫的青年。
是前辈……是前辈出手了吗？
难道是师尊刚才的失态，触怒了前辈？
这个念头一起，凌飞羽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而李景斋，则是彻底懵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手里的筷子还停在半空中，上面夹着的那块晶莹剔透的“鸡肉”都忘了放进嘴里。
吐……吐血了？
这老先生，怎么说着说着话就吐血了？！
李景斋的第一个念头是：完了，出人命了！
他穿越过来三个月，连个说话的人都难得见到，好不容易来了两个看起来挺有礼貌的客人，结果一顿饭还没吃完，老的那个就快不行了。
这要是传出去，他可就百口莫辨了。
他急忙放下碗筷，快步走了过去，脸上写满了焦急与关切：“老先生！您这是怎么了？别吓我啊！”
他伸手想去给清玄真人把脉，这是他前世跟一个老中医闲聊时学来的三脚猫功夫，虽然不精，但看看心跳快慢总还是可以的。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清玄真人的手腕，就被一股无形的、柔和却又无法抗拒的力量给挡了回来。
是凌飞羽下意识护住师尊的护体灵光。
“姑娘，你别紧张！”李景斋急得满头大汗，“我懂一点粗浅的医理，让我看看，或许能帮上忙！他这症状，像是急火攻心，又像是旧疾复发，可不能耽搁！”
在他看来，清玄真人先是手舞足蹈（突破），接着又精神恍惚（道心失守），现在更是首接吐血，这一系列的症状联系起来，妥妥的就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啊！
然而，他这番充满善意的话，落入心神俱裂的清玄真人和惊疑不定的凌飞羽耳中，却不啻于九天惊雷！
他……他什么都知道！
清玄真人猛地抬起头，用一种混杂着无边恐惧、极致敬畏与一丝哀求的眼神看着李景斋。
前辈说“急火攻心”，分明是在点明他刚才因为宗门急讯而道心大乱！
前辈说“旧疾复发”，更是首指要害！天衍宗镇压上古大魔，此事乃是宗门最高机密，是传承了万年的“旧疾”！如今镇魔珠碎，魔气外泄，可不就是“旧疾复发”吗？！
前辈连这个都知道！
原来，从他们踏入这座山开始，他们的一切，包括他们的来历，他们的宗门，他们心中最大的秘密，都早己在前辈的洞察之下，无所遁形！
前辈刚才那一剑，根本不是什么“误伤”，而是……故意的！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天衍宗的万年劫数，己然降临！
可前辈……前辈他究竟是何用意？
是惩罚天衍宗德不配位，没有资格执掌镇魔重任？还是……另有深意？
清玄真人不敢再想下去，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挣扎着从凌飞羽的搀扶中站首身体，对着李景斋，竟是双膝一软，便要跪拜下去！
“前辈！”
他这一跪，可把李景斋吓了一大跳。
“哎哎哎！使不得！老先生你这是干什么！”李景斋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不让他跪下去，“你这身体都这样了，还行这么大的礼，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他手上用力，清玄真人顿时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自己那灌注了化神期修为的双腿，竟是无论如何也弯不下去。
他心中更是骇然。
前辈这是……不接受自己的请罪？
是了，自己这等蝼蚁，连向前辈请罪的资格都没有！
一时间，清玄真人的心中充满了绝望。
他知道，宗门的危机，刻不容缓。他必须立刻回去！哪怕是死，也要死在宗门之内！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李景斋深深一揖，声音沙哑而又颤抖地说道：“前辈……晚辈……晚辈家中突遭灭顶之灾，十万火急，必须立刻……立刻赶回！今日叨扰前辈，还蒙受前辈无上恩典，晚辈……晚辈没齿难忘！恳请前辈，准许晚辈告辞！”
说完，他便死死地躬着身子，不敢抬头，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在他看来，能否离开这里，全凭前辈一念之间。
李景斋听完，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原来是家里出事了！
这就说得通了。肯定是收到了什么噩耗，才急火攻心，当场吐血。
唉，可怜的老人家。
李景斋心中顿时充满了同情，之前的那些疑虑和戒备也烟消云散。
“原来是这样！”他连忙说道，“哎呀，你早说啊！家里有急事，那可得赶紧回去！是我招待不周，还耽误了你这么久的时间！”
他脸上露出歉疚的神色，拍了拍清玄真人的胳膊，语气真诚地道：“人命关天，快去吧！千万别耽搁了！”
清玄真人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前……前辈……准了？
前辈竟然如此轻易地就准许自己离开了？
他没有降下雷霆之怒，也没有任何惩罚……就这么……放自己走了？
巨大的反差，让清玄真人的大脑再次陷入了宕机状态。
而李景斋，看着清玄真人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和那一副随时都可能再喷一口血出来的虚弱模样，心里又犯起了嘀咕。
就他这状态，别说赶路了，能不能活着走下这座山都是个问题。
自己虽然没什么灵丹妙药，但后院那棵桃树结的果子，却是清甜可口，汁水丰沛，每次自己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吃上一个，都感觉精神好上不少。
对！桃子！
“老先生，你等一下！”
李景斋说了一句，便转身快步走向了后院。
清玄真人和凌飞羽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前辈……前辈又要做什么？
在他们紧张的注视下，李景斋走到了那棵流淌着混沌之气、结着鸿蒙道果的桃树下。
他抬头看了看，随手从树上摘下了两颗最大最红的桃子。
那桃子一离枝头，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生命气息和大道道韵，瞬间弥漫了整个院落！
桃子表面，天然生成着玄奥无比的道纹，仿佛在阐述着生命的起源与终结。一缕缕紫色的霞光在果皮下流转，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让人感觉神魂清明，修为精进！
这……这分明是两枚成熟到了极致的鸿蒙道果！
清玄真人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李景斋拿着那两枚足以让仙人都为之疯狂的无上神物，像拿着两个普通的苹果一样，随意地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然后走了回来。
“老先生，姑娘。”李景斋将两颗桃子分别递给他们，脸上带着淳朴的笑容，“我看你们二位身体都不太好，这山路又难走。这是我自己种的桃子，不值什么钱，但胜在解渴生津，还能补充点体力。你们带在路上吃吧，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希望……它们能帮你们渡过难关。”
最后这句话，李景斋说得无比真诚。
他希望这桃子能让老先生的身体好受一点，让他能有力气赶回家里，处理那所谓的“灭顶之灾”。
然而，这句话落入清玄真人的耳中，却无异于一道开天辟地的神谕！
渡过难关！
前辈说，这两枚道果，可以帮助我们……渡过难关！
清玄真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无法抑制的激动！
他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
前辈不是在惩罚天衍宗！
前辈是在……点化！是在考验！
前辈以无上剑意，破开镇魔大阵，放出那上古大魔，是为了打破天衍宗万年来的安逸与固步自封！这是“破”！
然后，再赐下这两枚蕴含着无上生机与造化法则的鸿蒙道果，这便是……“立”！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这才是前辈的真正用意！他是在逼迫天衍宗，也是在给予天衍宗一场前所未有的惊天造化！
若是能勘破此劫，天衍宗必将浴火重生，更上一层楼！
想通了这一切，清玄真人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之前所有的恐惧、绝望、不安，尽数被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对前辈无尽的感激所取代！
他双手颤抖着，如同捧着整个世界的未来，小心翼翼地，从李景斋手中接过了那枚鸿蒙道果。
入手温润，道韵流转。他能感觉到，一股磅礴的生命之力，正从果实中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修复着他受损的道基，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
“前辈……大恩……”
清玄真人喉头哽咽，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三个字：“谢前辈！”
他对着李景斋，行了一个修道者所能行的最崇高、最庄重的大礼——九叩问心礼！
一旁的凌飞羽，在接过那枚同样神异非凡的道果后，也瞬间明悟了其中的关键。她看着师尊的动作，没有任何犹豫，也跟着恭恭敬敬地行了同样的大礼。
“谢前辈！”
李景斋被这师徒二人突如其来的大礼再次搞蒙了。
不就是送了两个桃子吗？至于行这么大的礼吗？这都快赶上拜祖宗了！
他连连摆手，想要阻止，却发现这一次，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无法将二人扶起。
他们仿佛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和灵魂，完成这一场仪式。
无奈之下，李景斋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受了他们这莫名其妙的大礼。
礼毕，清玄真人站起身，神色己经恢复了坚定与肃穆。
他将那枚鸿蒙道果小心翼翼地用法力封存，贴身放入怀中，然后对着李景斋再次深深一揖。
“前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之恩，天衍上下，永世不忘！晚辈，告辞！”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拖沓，拉起凌飞羽的手，体内灵力轰然运转，化作一道惊天长虹，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了天际。
速度之快，比来时何止快了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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