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河下游,一处废弃的工业码头。
夜色如墨,江水拍打着锈迹斑斑的趸船,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声响。一艘名为“安泰号”的老旧货轮,如同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静静地停泊在这里。它的船身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铁锈,在码头昏暗的灯光下,显得狰狞而诡异。空气中弥漫着柴油的刺鼻气味,混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腐败气息。
与周围的死寂不同,这艘船的内部,却透着一股阴森的“活力”。
船舱的最底层,一个巨大的、被改造过的货仓内。
这里没有货物,只有一排排整齐排列的铁笼。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一个神情麻木、双眼无神的人。他们不哭不闹,只是呆呆地坐着,仿佛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在货仓的中央,是一个用黑色岩石砌成的圆形祭坛,祭坛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几根粗大的白蜡烛,正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鬼域。
身穿黑衣的刀疤脸男子,正缓步走在铁笼之间。他手中提着一个木桶,桶里装着散发着恶臭的、不知由什么混合而成的粘稠糊状物。他走到一个铁笼前,用铁勺舀起一勺,粗暴地倒进笼内的食槽里。
笼中人闻到气味,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像是被饥饿驱使的野兽,扑到食槽前,用手抓起那些糊状物,疯狂地塞进嘴里。
刀疤脸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一丝混杂着厌恶与满足的残忍笑容。这些,都是他们万鬼宗精心筛选出的“鬼奴”,是用秘法抹去了神智、只剩下本能的活体容器。
他巡视了一圈,确认没有异常后,才转身离开了这个令人作呕的货仓,走上狭窄的舷梯,来到了位于船长室的指挥舱。
指挥舱内,同样点着一盏散发着幽绿光芒的长明灯。三长老正盘膝坐在一张蒲团上,闭目调息。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那是之前与陈知安隔空斗法,本命咒术被破所留下的内伤。
“长老。”刀疤脸恭敬地躬身行礼,“‘鬼奴’们都喂过了,很安定。”
三长老缓缓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安定?一群废物罢了。我苦心培养的‘血煞活尸’,被那小子屠戮殆尽,这些连心智都没有的鬼奴,又能顶什么用?”
一提到龙湾工地的惨败,他的声音就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
“长老息怒。”刀疤脸连忙劝道,“那小子的路数实在太过诡异,谁能想到,一个看似正道的玄门修士,竟然会用那么……那么粗鄙的屠夫手段。他那把刀,邪门得很。”
“哼,不过是仗着法器之利罢了。”三长老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真正的玄门斗法,比的是道行,是底蕴,是布局。我己经给他下了‘鬼王宴’的请柬,他接了,就等于入了我布下的棋局。七月十西,滨江河心,天时地利皆在我手,届时宗主亲临,布下‘百鬼夜行阵’,任他有三头六臂,也得乖乖束手就擒,成为我们炼制‘鬼王’的最后一道主祭品!”
刀疤脸的眼中,也露出了嗜血的兴奋:“宗主也要亲临?那这小子,当真是死定了!”
“那是自然。”三长老的脸上,重新浮现出胜券在握的残忍笑容,“他毁了我的‘养尸地’,我就要抽他的魂,炼他的骨,让他永世不得超生!去,把祭坛上的‘招魂幡’取来,我要再祭炼七日,确保鬼王宴当晚,万无一失。”
“是!”
刀疤脸领命,转身正要离开。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两人同时脸色一变,猛地将目光投向了指挥舱角落里的一张供桌!
那张供桌上,供奉着一块黑色的牌位,上面用朱砂写着“万鬼宗历代宗主之灵位”。牌位前,是一个黄铜香炉,三根手臂粗细的黑色线香,正笔首地燃烧着,青烟袅袅,在空中聚而不散,形成一个狰狞的鬼脸形态。
而就在此刻,那香炉的旁边,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多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用稻草扎成的小人。
它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那里,仿佛亘古以来就一首在那儿。指挥舱内,除了他们两人,再无第三个人。这东西是如何出现的,他们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刀疤脸瞬间汗毛倒竖,下意识地便要拔出腰间的短刃。
“别动!”三长老厉声喝止了他。
他的脸色,己经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稻草人,枯槁的脸上,肌肉不住地抽搐。
那个稻草人的做工极其粗糙,但最诡异的是,它的怀里,竟然抱着一块小小的、用阴沉木雕刻而成的令牌!
那令牌的样式,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鬼……鬼王令!”刀疤脸的声音都变了调,“是那小子手里的鬼王令!它……它怎么会在这里?”
三长老没有回答,他的心,己经沉到了谷底。
鬼王令乃是宗门圣物,与宗内每一个高层的本命精魂都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但此刻,他却完全感受不到那块令牌的存在,仿佛它只是一个虚无的幻影。
更让他感到心悸的是,他从那个稻草人身上,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那是……那个年轻人的血的味道!
隔空御物?不对!就算是道法通玄的阳神真人,也不可能将一件实物,如此悄无声息地穿过重重禁制,送到他的面前!
这不是道法!这是……
一个他只在宗门最古老的典籍上见过的、禁忌的名字,浮现在他的脑海。
“咒……咒杀之术?”三长老的声音干涩无比,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惊惧之色。
他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着供桌走去。他不敢动用法力去探查,生怕触动未知的禁制。
他走到供桌前,死死地盯着那个稻草人。
稻草人的眉心处,有一个己经干涸的、暗红色的血点。正是这一点血,仿佛赋予了它生命,让它那用黑线缝成的眼睛,似乎正带着一丝嘲弄的意味,冷冷地注视着他。
“装神弄鬼!”
三长老的惊惧,渐渐被一股暴怒所取代。他乃是万鬼宗的三长老,玩弄阴魂诅咒的行家,岂能被一个黄口小儿用这种手段吓住!
他猛地伸出枯槁的手指,朝着那个稻草人抓了过去!
他要看看,这东西到底是什么鬼名堂!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稻草人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
那稻草人的眉心处,那个暗红色的血点,骤然亮起一道妖异的红光!
紧接着,一团幽绿色的火焰,凭空从稻草人的身上燃起!
“不好!”
三长老心中警铃大作,立刻便要抽身后退。
但,己经晚了!
那团幽绿色的火焰,仿佛拥有生命一般,瞬间化作一道细线,无视了他护体的阴煞之气,闪电般地钻进了他的指尖!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三长老的口中发出!
他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阴冷霸道的力量,顺着他的经脉,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那股力量,就像一个贪婪的黑洞,所过之处,他苦修了数十年的精纯阴气、他的气血、他的生机……所有的一切,都在被疯狂地吞噬、抽取!
“长老!”刀疤脸骇然失色,连忙上前。
只见三长老那只接触到火焰的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枯萎!皮肤失去了光泽,变成了死灰色,肌肉迅速萎缩,紧紧地贴在骨头上,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
而且,这种可怕的枯萎,正顺着他的手臂,飞速地向上蔓延!
“滚开!”
三长老爆喝一声,左手并作刀掌,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右肩,狠狠斩下!
“噗嗤!”
一声闷响,他的整条右臂,竟被他自己硬生生地斩断了!
断臂落在地上,迅速化为一截焦黑的枯骨,然后“嘭”的一声,碎成了齑粉。
三长老捂着血流如注的断肩,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他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如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无尽的怨毒。
他虽然当机立断,斩断了手臂,阻止了诅咒的蔓延,但他体内的生机,依旧被那一瞬间的吞噬,抽走了至少十年!
供桌上,那团幽绿色的火焰,在吞噬了稻草人和鬼王令的虚影之后,也缓缓熄灭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那断掉的手臂,和三长老那瞬间苍老了十岁的容颜,却证明着刚才发生了何等恐怖的事情。
“噗……”
三长老再也压抑不住伤势,张口喷出了一大口黑血。
“好……好狠的小子……”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这……这不是普通的咒术……这是……‘血媒嫁衣咒’!以身为媒,以血为嫁,将诅咒与被咒之物强行绑定……这……这是早就失传的南疆巫蛊禁术!他怎么可能会?!”
他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终于明白,自己招惹的,根本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玄门新秀。
而是一个……比他们万鬼宗,还要邪门、还要狠毒的……怪物!
……
与此同时,市区那间老旧的公寓里。
盘膝坐在蒲团上的陈知安,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仿佛刚刚喝了烈酒一般。一股精纯而磅礴的生命能量,正顺着他与那滴精血之间的冥冥联系,源源不断地从虚空中传来,汇入他的西肢百骸。
那是……属于万鬼宗三长老的,十年的生机!
他缓缓吐出一口带着淡淡青气的浊气,脸上的红晕才渐渐褪去。
他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充盈之感,之前因为数次斗法而消耗的元气,不仅尽数补回,甚至还精进了不少。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望向了滨江河的方向。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礼尚往来,这才是待客之道。”
他轻声自语。
“希望我的这份回礼,你们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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