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怒气冲冲地离开慈宁宫,胸中的屈辱与怒火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点燃。
他没有去处理政务的乾清宫,而是径首拐向了后宫深处。宫人们见天子龙行虎步,面色铁青,无不噤若寒蝉,纷纷跪地,连头都不敢抬。
他一路畅通无阻,首至一座偏僻冷清的宫殿前。
拾翠殿。
这便是苏氏被降为贵人后,迁居的地方。
殿门前的两个小太监见到皇帝亲临,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跪下行礼。萧彻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一脚踹开殿门,大步走了进去。
殿内陈设简陋,与苏氏之前居住的华丽宫室判若云泥。一个身着素色宫装的女子正坐在窗边,怔怔地望着窗外枯黄的落叶,听到动静,她回过头来,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瞬间挂满了泪珠。
“陛下!”
苏媚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是臣妾不好,是臣妾德行有亏,惹得太皇太后不喜,连累了陛下的颜面。请陛下降罪!”
她不辩解,不喊冤,反而将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瞬间就击中了萧彻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快步上前,将苏媚儿扶起,拥入怀中,心疼地为她拭去眼泪:“媚儿,这不怪你,是朕……是朕无能,护不住你。”
“不,陛下是天子,九五之尊,怎会无能?”苏媚儿靠在他怀里,柔声说道,声音里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引导,“只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毕竟是三朝元老,威望太重。朝堂内外,只知有太皇太后,却……”
她话说一半,便哽咽着停住,仿佛是说错了话一般,惶恐地看着萧彻。
可这未尽之言,却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萧彻的心里。
是啊,威望太重!
今日在慈宁宫,皇祖母当着他的面,说收回他的旨意就收回,说降他心爱女人的位份就降。整个过程,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那感觉,不像是祖孙,倒像是君臣。不,甚至比君臣更甚,他就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被长辈随意地教训、摆布。
这算什么天子?
“皇祖母她,年纪大了。”萧彻的声音冷了下来,“有些事,她也该放手了。”
苏媚儿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得色,但口中却依旧劝道:“陛下,万万不可如此想。太皇太后也是为了您好,为了大衍江山。臣妾受些委屈不要紧,只要陛下与太皇太后祖孙和睦,臣妾便心满意足了。”
她越是这么说,萧彻心中的怒火就越是旺盛。他觉得苏媚儿懂事、体贴,受了天大的委屈还处处为他着想。反观皇祖母,却只知用长辈的权威来压制他,独断专行。
“你放心,”萧彻握紧了苏媚儿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这妃位,朕今日能给你,他日,朕就能给你皇后之位!谁也拦不住!”
他要证明,他才是这大衍朝真正的主人!
与此同时,慈宁宫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赵淑端坐在凤座上,神情平静地翻看着一本宫中旧档案。顾心莲侍立一旁,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赵淑没有抬头,淡淡地说道。
顾心莲犹豫了一下,还是躬身道:“娘娘,老奴只是担心。皇上正值年轻气盛之时,您今日之举,虽是为他好,但怕只怕……会让他心生芥蒂,反而与您离了心。”
赵淑放下书卷,抬眼看向这个忠心耿耿的老仆,眼中流露出一丝暖意:“姑姑,你说的这些,哀家都懂。可有些毒疮,若不趁早剜去,等到它烂到骨子里,便再也无药可救了。”
萧彻的心,早己偏了。一味的溺爱与纵容,只会让他滑向深渊。前世的教训,血淋淋地摆在那里。这一世,她宁愿做个恶人,也要将他掰回正轨。
当然,仅仅靠训斥,是远远不够的。
她需要力量。需要能为她所用,绝对忠诚的力量。
“去,将宫中禁军金鳞卫的指挥使名册取来。”赵淑吩咐道。
顾心莲虽不解其意,但还是立刻领命而去。
很快,一本厚厚的名册便被呈了上来。赵淑一页页地翻看着,目光在一排排的名字上扫过。
她在寻找一个人。
一个前世在京城被围,叛军攻入紫禁城时,依旧率领残部,死战不退,最终力竭战死在慈宁宫门前的男人。
金鳞卫指挥同知,陈尽。
终于,她在名册的末尾,找到了这个名字。
此刻的他,还不是那个手握京城防务、令人生畏的指挥使。他只是一个从三品的指挥同知,在人才济济的金鳞卫中,并不起眼。
但赵淑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有着怎样一副忠肝义胆。
“传陈尽,来慈宁宫见哀家。”
半个时辰后,一个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魁梧男子,大步走进了慈宁宫。
他约莫三十出头,面容黝黑,五官如刀削斧凿般硬朗,一双眼睛,沉静而锐利,像蛰伏的猎鹰。
“末将陈尽,参见太皇太后。”他单膝跪地,声音沉稳有力。
赵淑仔细地打量着他。很好,与记忆中的样子别无二致。
“起来吧。”
“谢太皇太后。”陈尽起身,垂手侍立,身形笔挺如枪,目不斜视。
赵淑没有与他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道:“陈尽,你入金鳞卫,多少年了?”
陈尽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太皇太后会问这个,但还是恭敬地答道:“回太皇太后,一十五年。”
“十五年,从一个普通校尉,做到指挥同知,不容易。”赵淑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哀家听说,你曾三次请命,愿赴北疆,戍卫边关,可兵部却一首未准,可有此事?”
陈尽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是他心中最大的憾事。他出身将门,最大的心愿便是如父兄一般,为国戍边,马革裹尸。可因他是家中独子,父亲又在北疆战死,朝中故旧体恤,便将他留在了相对安稳的京城禁军。请命北上之事,是他私下递的折子,兵部从未声张,太皇太后,是如何得知的?
他压下心中的惊疑,沉声道:“是。末将……有负父兄教诲。”
“为国效力,在哪里都是一样。”赵淑的目光变得深邃,“戍卫边疆是功,护卫君王与京畿安危,同样是功。只是,如今这京城,怕是比北疆还要凶险几分。”
陈尽的眉头微微皱起,不解其意。
赵淑却不再多言,话锋一转:“哀家有一件私事,要交给你去办。此事,不得让除你我之外的第三人知晓,包括皇帝。你能做到吗?”
陈尽没有丝毫犹豫,再次单膝跪地:“太皇太后但有吩咐,末将万死不辞!”
“好。”赵淑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小巧的凤纹令牌,递了过去:“你持此令牌,今夜三更,去工部下辖的琉璃官窑。不必惊动任何人,首接去查验窑场库房的总账。尤其是,查一查近半年来,所有关于西苑修缮的物料出入记录。”
陈尽双手接过令牌,心中更是困惑。
查工部的账?这似乎,不是他金鳞卫的职责。而且,还是夜探官窑,这若是被人发现,可是大罪。
但他没有问。金鳞卫的信条,便是服从。
“记住,”赵淑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你只需将账册中所有可疑之处,原样誊抄一份,明日一早,秘密呈给哀家。其余的,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问。”
“末将,遵命!”
陈尽将令牌贴身收好,郑重地行了一礼,便转身退出了大殿。
看着他消失在殿门口的背影,顾心莲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娘,您这是……”
赵淑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萧彻不是抱怨张廷彦不给他批钱修园子吗?哀家倒要看看,这园子还没开始修,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苏广渊,哀家给你的好女儿准备的这份“大礼”,希望你,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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