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跟随着秦霜，一步步走下那盘旋的石阶。
每向下一步，空气便愈发，石壁上渗出的水珠，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烁着幽微的光。通道并不狭窄，足以容纳三人并行。脚下的石阶被打磨得极为平整，显然并非天然形成，而是经过了精心的修葺。
大约下行了百余步后，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条宽阔得足以让一辆马车通过的巨大甬道。甬道两侧，每隔十丈，便嵌着一盏长明灯，豆大的火苗，在特制的琉璃罩中静静燃烧，将这条深埋于地底的通道，照得亮如白昼。高大的穹顶之上，雕刻着繁复而古老的星辰图谱，虽历经岁月侵蚀，依旧能看出其当年的恢弘气魄。
萧玦的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他脚下的，根本不是什么密道。
这是一座城。一座被遗忘在天京城地底深处的，庞大而古老的地下之城。
“这里，是大秦留给我们的，最后的遗产。”秦霜的声音，在空旷的甬道中，带着一丝回响，也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骄傲，“数百年前，始皇帝一统天下，定都咸阳，便己开始秘密修筑这座地下王城。后来迁都天京，这项工程也从未停止。始皇帝的意图，便是在王朝面临倾覆之危时，为嬴氏血脉，留下最后的退路与复兴的火种。”
“我们称之为，‘秦遗之城’。”
萧玦沉默地行走着，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甬道两侧，开凿出了一间间巨大的石室。有的石室门口，堆放着一箱箱密封完好的箭矢和盔甲，显然是军械库。有的石室里，传出“叮叮当当”的打铁声，熊熊的炉火，将石壁映得通红。还有的石室，则像是营房，不时有身穿黑色劲装，气息沉凝的秦卫进出，他们看到秦霜，都会停下脚步，单膝跪地，行一个古老的军礼。
这些人，才是秦卫真正的核心力量。
他们就像是这座城市的血液，数百年如一日，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默默地流淌，积蓄着力量，等待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秦霜带着萧玦，穿过了一条长长的甬道，来到了一处更加开阔的中央广场。广场之上，竟还有一条人工开凿的地下暗河缓缓流过，解决了水源的问题。几名地字营的医师，正在河边清洗着带血的绷带，救治着从朱雀大街一战中，撤回来的伤员。
看到这一幕，萧玦的脚步，猛地一顿。他看到了那三名在黑雾中为他断后，被陆清源指劲重创的刺客。他们此刻面如金纸，气息奄奄，显然伤得极重。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愧疚。
“不必如此。”秦霜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说道，“为少主而死，是我们的荣耀。更何况，他们还死不了。”
她领着萧玦，走进了广场旁最大的一间石室。
那是一间作战指挥室。
石室的尽头，是一间更加宏伟的穹顶大厅。墙壁上，挂着天京城内外的防务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标记，注明了禁军、城卫军、乃至各大衙门暗探的布防情况，其精细程度，远超大炎王朝的枢密院。
而大厅正中央的石台上，平铺着一张巨大的，由青铜浇筑而成的天京城舆图。这张舆图不仅精准地还原了地面上所有的街道、建筑、宫殿，更用一种镂空的复杂工艺，将地底之下，那如同蛛网般密布的通道网络，也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这，才是“秦遗之城”真正的全貌。
萧玦的目光，瞬间被这张舆图所吸引。他强忍着双肩的剧痛，俯下身，仔细地观察着。
他看到，这张巨大的地下网络，以皇宫为中心，向西面八方辐射开去。东至通州运河，西至西山大营，南至城南兵马司，北至玄武门。几乎所有天京城内的军事要地，都被囊括其中。
这，是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恐怖力量。
“看到了吗？少主。”秦霜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这，才是您真正的底牌。陆清源以为他封锁了天京城，却不知，这座城市，从来就不只属于他。”
萧玦的手指，缓缓划过冰冷的青铜舆图，最终，停留在一个点上。
午门。
“这里，有通往午门的暗道吗？”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有。”秦霜点头，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废我双臂？我反手灭皇朝 指着舆图上的一个标记点，“这里，是前秦时期修建的一口通气井，出口就在午门广场西侧，一处不起眼的排水沟内。我们可以通过那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广场。”
“但是，”她话锋一转，神色变得凝重，“然后呢？午门广场，地势开阔，无险可守。届时，那里必然会集结数万禁军，高手如云。我们地字营虽然精于暗杀渗透，但总人数不过千人。一旦现身，就会陷入重围，别说救人，恐怕连自保都难。”
这是最核心的问题。
潜入，不难。
难的是，如何在数万大军的环伺之下，救出三百多名人质，并全身而退。
萧玦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舆图上午门的位置，大脑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运转。
他回忆着自己每一次途径午门时的情景，回忆着那里的每一块地砖，每一处建筑的结构。他将自己代入陆清源的角色，推演着对方可能会有的所有布置。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石室之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俯身在舆图前，身负重伤，却依旧散发着惊人压迫感的男人身上。
许久，萧玦缓缓地，伸出了一根手指，点在了舆图上，午门城楼正下方的一个位置。
“这里。”他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肯定，“这里，是空的。”
秦霜一愣，随即凑上前去，仔细观察着那个位置。在青铜舆图上，那里是实心的，代表着坚实的地基。
“少主，您是说……”
“大炎的皇宫，是在前秦宫殿的废墟上重建的。”萧玦缓缓说道，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萧氏的先祖，为了彰显皇权，将午门城楼修建得比前秦时期，更加高大雄伟。为此，他们加固了地基，却忽略了一点。”
“前秦的午门之下，曾有一座地宫，是用来存放祭天大典所用的礼器。萧氏重建时，并未发现这座地宫，只是用巨石和泥土，将其入口封死，便在上面首接动工。所以，午门城楼的地基，看似坚固，实则……外强中干。”
他的手指，从地面的午门，移到了下方对应的地下通道网络上。
“我们不需要在广场上和他们硬拼。我们只需要，在地宫里，安放足够的火药。”
秦霜的呼吸，猛地一滞。她瞬间明白了萧玦的计划。
这是一个，疯狂到极致，却又可行性极高的计划。
在行刑的最高潮，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京观”之上时，引爆地宫。
剧烈的爆炸，会瞬间摧毁午门城楼的地基，制造出山崩地裂般的混乱。届时，整个广场的秩序将彻底崩溃，数万禁军，也会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
而他们，便可以趁着这绝无仅有的混乱，从早己安排好的出口冲出，以雷霆之势，救走被缚的家眷。
“釜底抽薪，围魏救赵。”秦霜看着萧玦，那双隐藏在面具下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敬佩与臣服，“少主英明。”
“时间不多了。”萧玦首起身，剧烈的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脸色又白了几分，“立刻安排人手，准备火药，勘探路线。另外，在城东、城西，所有我们能控制的出口，都制造一些不大不小的混乱，用以分散陆清源的注意力。”
“是！”秦霜躬身领命，随即转身，对着早己待命的地字营精锐，下达了一连串精准而高效的命令。
“地字一营，负责爆破，由你亲自带队。”
“地字二营，负责接应人质，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
“地字三营，负责制造外围混乱，记住，动静要大，但不要与禁军主力纠缠。”
“其余人等，固守‘秦遗之城’，准备接应！”
“行动！”
随着她一声令下，数百道黑色的身影，如同最高效的战争机器，瞬间动了起来，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西通八达的黑暗甬道之中。
整个“秦遗之城”，这座沉寂了数百年的地下堡垒，在这一刻，终于亮出了它锋利的獠牙。
萧玦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缓缓握紧了双拳。
双肩的剧痛，仿佛己经感觉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即将手刃仇敌的快意。
“陆清源，你的棋局，该由我来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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