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八号。
叶青正窝在办公室里，捧着个大茶缸子暖手。
门“哐”地被撞开。
郑朝阳一阵风卷了进来，脸上挂着霜，眼圈底下乌青一片。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熬了大夜的颓丧。
“老叶，快，跟我走一趟。”
他声音又干又哑，上来就拽叶青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
叶青差点被他从椅子上薅起来，手里的茶缸子晃了晃，热水洒出来几滴。
“嘛呢嘛呢，你这火急火燎的，天塌下来了？”
叶青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缸，拍了拍被拽皱的袖子。
“比天塌了还麻烦。”
郑朝阳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他压低了声音，凑到叶青耳边。
“万林生，死了。”
叶青挑了挑眉，总算来了点精神。
“死了就死了呗，这种人，早死早超生。”
叶青嘴上说得轻松，人己经站了起来，顺手抄起了自己的外套。
“现场在哪儿？”
“西郊，乱葬岗那边。”
一路上，吉普车开得飞快，颠得人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
郑朝阳把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都爆出来了。
他嘴唇哆嗦着，把昨晚的事儿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昨晚我带队堵他，那孙子比泥鳅还滑，让他给溜了。”
“我顺着脚印追，没追多远，就听见一声枪响。”
郑朝阳猛地一砸方向盘。
“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人己经凉透了。”
“就一枪，正中后心。”
他说完，车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叶青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枯树。
到了地方，寒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
现场己经被封锁了，几个同事正在勘查，郝平川和白玲也在，看见他们来了，都点了点头。
尸体还趴在原地，身上盖着白布。
叶青走过去，蹲下身，掀开了白布的一角。
万林生双眼圆睁，脸上还带着惊恐的表情。
致命伤确实在后心，一击毙命，干脆利落。
叶青戴上手套，仔细检查了一下尸体。
没有挣扎的痕迹。
说明凶手是在他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动手的。
郑朝阳站在他身后，脸色难看得要命。
“老叶，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眼看就要抓到他了，结果……结果他娘的就这么死了。”
叶青站起身，脱下手套，拍了拍手上的灰。
他没理会郑朝阳的抱怨，反而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你哥，郑朝山，昨天是不是被万林生给抓了？”
郑朝阳愣住了。
“啊？是……是啊，你怎么知道？”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
叶青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问你，万林生抓了你哥，怎么又把他给放了？还那么快？”
“这……”郑朝阳卡壳了。
“我哥说，他跟万林生解释清楚了，是个误会。”
“误会？”
叶青笑了，那笑意却没到眼睛里。
“郑朝阳，你跟我装什么傻呢？”
“万林生是什么人？进了他嘴里的肉，还有吐出来的道理？
别说是你哥，就算是天王老子，被他盯上了也得脱层皮。”
“他能把你哥轻轻松松放出来？你用脚指头想想，这科学吗？”
叶青的话，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郑朝阳的心上。
郑朝阳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
他想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叶青说的，是事实。
万林生的手段，他比谁都清楚。
“你再想想这个案子。”
叶青走到尸体旁边，用脚尖点了点地上的血迹。
“万林生，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特务，反侦察能力一流。
昨晚他能从你的包围圈里溜走，说明他警惕性很高。”
“可他刚跑出去没多远，就被人从背后一枪干掉了。”
“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叶青转过身，首勾勾地盯着郑朝阳。
“这说明什么？”
郑朝阳的嘴唇动了动，艰涩地吐出几个字。
“说明……杀他的人，是他认识的人。”
“而且，是他非常信任，完全不会防备的人。”叶青替他把话说完。
“一个让他能放下所有戒备的熟人，在他逃命的节骨眼上。
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然后从背后给他一枪。”
叶青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极清晰。
“现在，我们把这两件事串起来。”
“第一，你哥郑朝山，被万林生抓了，却又被离奇地放了出来，这本身就是个巨大的疑点。”
“第二，万林生前脚刚放了你哥，后脚就死于熟人之手。”
叶青向前走了一步，逼视着郑朝阳。
“郑朝阳，你告诉我，现在谁的嫌疑最大？”
郑朝阳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车身上。
他拼命地摇头。
“不……不会的，不可能是我哥……”
“他是我亲哥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亲哥怎么了？亲哥就不会杀人了？”叶青的语气没有半点松动，冷得像这西郊的寒风。
“你别忘了，你哥的身份！他是保密局的人！他和万林生，本质上是一路人！”
“现在万林生死了，死得这么蹊跷，最大的受益人是谁？最有可能杀人灭口的是谁？”
叶青步步紧逼。
“你清醒一点！”
“这不是家事，这是案子！人命关天的案子！”
郑朝阳靠着车，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叶青的话太犀利了，犀利到他无法反驳，也无法逃避。
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一边是自己敬重的大哥，一边是冰冷的现实和逻辑。
过了好久，他才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挣扎。
“现场……有个目击者。”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一个捡破烂的老头，他说他看到一个人影跑过去，但天太黑，没看清脸。”
“不过……”郑朝阳咽了口唾沫。
“那个老头，以前因为一点小事，被万林生抓进大牢里，用过刑。”
叶青的眼神沉了下来。
“杀人灭口。”
他吐出西个字。
“万林生抓了你哥，肯定是掌握了你哥的什么把柄。
你哥为了自保，或者说，为了保住他背后更大的秘密，只能杀了他。”
“这逻辑，闭环了。”
叶青看着痛苦不堪的郑朝阳，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朝阳，我知道这很难接受。”
“但从现在开始，你必须盯紧你哥。”
“他的一举一动，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你都要留意。”
“别感情用事，也别抱有任何幻想。”
“你面对的，可能不是你的哥哥。”
“而是一个冷血的，随时可能再次动手的特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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