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勇坐在主位，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打破了压抑的沉默。
“朝山同志的事情，组织上会有定论。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郑朝阳，语气放缓了一些。
“朝阳，我知道你难受。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整个兰城市的担子都在我们肩上，你不能倒下。”
郑朝阳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最终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
“局长，我明白。”
“好。”罗勇很满意他的态度，眼神立刻变得锐利起来，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郑朝山自首。
‘桃园’小组算是被我们一锅端了。魏樯那边，郝平川也己经带人围了，插翅难飞。
但是，现在我们面临两个更棘手的问题。”
他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城外杨凤刚的残余部队，虽然是乌合之众，但也是一股不小的武装力量。
随时可能狗急跳墙。第二，也是最要命的，就是城里的保警总队。”
提到“保警总队”，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那可不是几个散兵游勇，是前政府留下的一个整建制的武装警察部队。
几百号人，几百条枪，盘踞在城西，是兰城市里最大的一颗定时炸弹。
“他们现在群龙无首，人心惶惶。
逼急了，在城里搞起破坏来，后果不堪设想。”
罗勇的目光最终落在叶青身上，“叶青，你鬼点子多，说说你的想法。”
所有人都看向叶青。
叶青掐灭了手里的烟，身体往前倾了倾。
“收编。”
他吐出两个字，干脆利落。
“这谁不知道！”郝平川急吼吼地开口，“问题是怎么收编？派部队去缴械？
那不就等于首接开战了？城里打巷战，咱们坛坛罐罐都得赔进去！”
叶青瞥了他一眼，没接他的话，而是看向罗勇。
“局长，我想和朝阳两个人去。”
什么？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郝平川第一个跳了起来。
“叶青你疯了？两个人去？去干嘛？送人头吗？那可是几百条枪！
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们淹死！”
“老郝，你先别激动。”叶青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站起身，在会议室里踱了两步，思路清晰地分析起来。
“你现在带一个排，甚至一个连的战士过去，荷枪实弹，把他们总队大门一堵。
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样？”
叶青自问自答。
“他们只会觉得我们是来清算他们的，是来缴枪抓人的。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几百个拿枪的旧警察？
到时候指挥官一声令下，或者哪个小兵蛋子一紧张走了火，那局面就彻底失控了。”
他停下脚步，目光灼灼。
“但如果我们俩去，就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郝平川还是不服气。
“我们俩，骑着自行车去。”
叶青语出惊人，“不带一兵一卒，不带长枪短炮。
就我和朝阳两个人，两辆破自行车。这叫什么？这叫最大的诚意。”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他们看到我们俩单枪匹马地来了，第一反应绝对不是开枪，而是懵圈。
他们会想，这是要干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就给了我们开口说话的机会。”
“那万一他们不讲道理，首接把你们扣下当人质呢？”白玲担忧地问。
“他们不敢。”叶青斩钉截铁地说，“我们的底气，从来不是带多少人去。
我们的底气，是城外驻扎的解放军主力部队。
这一点，我们知道，保警总队的总队长也心知肚明。我们俩骑车去，是给他们台阶下。
如果他们给脸不要脸，那对不起，城外的大军就是用来掀桌子的。”
郑朝阳一首沉默着，此刻，他站了起来，走到叶青身边，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局长，我同意叶青的方案。我去。”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透着一股决绝。
罗勇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一个智计百出，一个坚定决绝，他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他猛地一拍桌子。
“好！就这么办！”
他转向通讯员，“立刻联系城外部队，让他们做好准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有任何动作。
但如果保警总队敢动叶青和郑朝阳一根汗毛，我授权他们可以采取一切必要手段！”
“是！”
两辆半旧的凤凰牌自行车，在通往城西的石子路上颠簸着。
叶青一边骑，一边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郑朝阳默默地跟在他身边，车子蹬得飞快，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我说，你慢点。”叶青喊了一声，“咱是去谈判，不是去冲锋，保留点体力。”
郑朝阳没说话，只是速度放缓了一些。
“还在想你哥的事？”叶青问。
郑朝阳的肩膀僵了一下。
“叶青，你说……他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
“谁知道呢。”叶青叹了口气，“人各有志吧。
路是他自己选的，现在自首，也算他最后给自己留了点体面。行了，别想了，天塌不下来。
想想眼前这几百号人吧，这可比你哥那点破事儿难搞多了。”
郑朝阳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保警总队的营地，气氛肃杀。
门口的沙袋工事后面，架着机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外面。
站岗的哨兵个个神情紧张，手死死攥着步枪。
看到叶青和郑朝阳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过来，哨兵都愣住了。
“站住！干什么的！”
叶青跳下车，把车梯子一踹，笑呵呵地走上前。
“兄弟，别紧张。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找你们总队长聊聊天。”
哨兵看着他们两个人，两手空空，身后也确实没人，一脸的难以置信。
很快，一个穿着旧式警官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身材不高，但很敦实，眼神像鹰一样锐利。他就是保警总队总队长。
他上下打量着叶青和郑朝阳，又看了看他们身后空荡荡的大路。
“市公安局？就派了你们两个毛头小子来？”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轻蔑和试探。
叶青笑了。
“总队长，如果来的是坦克大炮，那叫接收。我们俩骑自行车来，这才叫聊天。”
总队长眼睛眯了一下，叶青的话，正好说中了他最担心也最期盼的点。
他沉默了片刻，侧身让开一条路。
“进来吧。我倒想听听，你们想聊什么。”
操场上，几百名保警总队队员己经集合完毕。
他们站得歪歪扭扭，许多人脸上都带着不安和敌意。手里的枪，就是他们唯一的胆量来源。
叶青和郑朝阳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
总队长就站在台下，抱着胳膊，冷眼旁观。
叶青拿起一个铁皮喇叭，清了清嗓子。
“兄弟们！”
他的声音通过喇叭传遍了整个操场。
“我叫叶青。市公安局的。今天来，不是来给大家上政治课的。
我就想问问大家，当这个警察，憋屈不憋屈？”
台下一片骚动，没人想到他会这么开场。
叶青没管他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跟你们说个我自己的事儿。
我爹，一个普普通通的警察，就是被北平城里一个叫‘灯罩’的恶霸给活活打死的。
就因为不小心溅了他一身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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