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市府办综合科的公告栏前，一早就围了圈人。米黄色的公告纸上，“青岚县府办借调通知” 几个黑体字格外醒目，下面还附着借调条件 ——“需熟悉民生报表整理，能适应基层加班，借调期 6 个月，表现优异者可申请留任”。
“青岚县离市区得一个半小时车程吧？” 有人指着通知上的 “工作地点” 小声嘀咕，“不过‘留任’这俩字挺的，要是能在县里站稳脚跟，总比在市里当小科员强。”
“可听说基层加班狠啊，我表哥在青岚县乡镇上班，天天忙到后半夜。” 另一个人皱着眉，“而且借调‘表现优异’哪那么好评，说不定就是去当免费劳力的。”
议论声里，沈知予抱着刚整理好的《凤鸣镇饮水工程整改跟进表》路过。他本来想首接回工位，却被公告栏前的热闹勾住了脚步 ——“青岚县”“留任” 这两个词，像小石子投进心里，泛起一点涟漪。
他刚入职没俩月，在综合科还属于 “新人”，要是能借调后留任，说不定能更快摆脱 “递补进来的打杂的” 标签。正琢磨着，胳膊突然被人碰了一下。
“小沈，你也来看借调通知啊？” 李姐端着刚泡好的菊花茶，笑容比平时更热络，“我看这条件跟你特别配 —— 你不是熟悉报表嘛，又能吃苦，去了肯定能留任。”
沈知予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公告栏：“李姐，我刚入职没多久，能行吗？”
“怎么不行！” 李姐拉着他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人群，声音压低了些，“借调就是去学习的，你这时候去正好积累经验。我跟科室长熟，等会儿我帮你报个名？保准没问题。”
她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杯沿，眼神飞快地扫了眼公告栏，又落回沈知予身上。沈知予心里莫名有点发虚 —— 上礼拜他帮李姐补完报表后，李姐对他确实热络了不少，可这份 “主动推荐”，总透着点不自在的急切。
“我…… 我再想想。” 沈知予没立刻答应，“手里还有凤鸣镇的整改表没交，要是借调了，这活儿没人接。”
“这有啥！” 李姐拍了拍他的胳膊，“报表的事我能帮你盯几天，借调是大事，可别错过机会。”
沈知予含糊地应了声，抱着表格回了工位。刚坐下，就见王志涛端着早餐从外面进来，手里还多捏了个肉包，径首朝他走过来。
“给你的，刚在楼下早餐铺买的，热乎着呢。” 王志涛把肉包放在他桌上，扫了眼公告栏的方向，“刚看你跟李姐在那儿聊，她是不是劝你去借调？”
沈知予拿起肉包，包装袋还带着温度：“你怎么知道？”
“猜的。” 王志涛拉过旁边的空椅子坐下，压低了声音，“昨天我去科长办公室送文件，听见科长跟李姐说，青岚县那边催得急，想让李姐去借调 —— 她家里有孩子，哪愿意去那么远的地方加班？这不，见着你就想推给你呗。”
沈知予捏着肉包的手顿了顿，心里那点涟漪瞬间散了。难怪李姐刚才那么急切，原来不是真心为他着想，是想找个人替自己去 “吃苦”。
“而且我跟你说，” 王志涛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去年我差点被借调去青岚县。当时也说‘表现好能留任’，结果去了才知道，根本就是去填窟窿的 —— 县里民生科缺人，天天让你整理十年前的旧报表，加班到半夜是常事，连顿加班餐都没有。最后借调期满，人家说‘县里编制紧张’，还不是让你回原单位？”
沈知予心里一凉。他想起自己刚入职时，王志涛偷偷塞给他的 “工作手册”，想起上次报表出错时王志涛帮他说话，突然觉得眼前的肉包格外暖 —— 在这看似和气的办公室里，也就王志涛会真心提醒他别踩坑。
“那我该怎么拒绝李姐啊？” 沈知予问。他不想首接戳破李姐的心思，毕竟上礼拜刚帮过她，闹僵了不好相处。
“简单。” 王志涛咬了口自己的包子，“你就说手里的活儿没干完 —— 凤鸣镇的整改表、还有之前没整理完的历史文件，都是实打实的工作。她总不能让你丢下手里的活儿去借调吧？”
沈知予点点头，心里有了主意。他把肉包放在一边，先拿出凤鸣镇的整改表，仔细核对了一遍数据，确保没遗漏后，才起身往李姐的工位走。
李姐正对着电脑敲键盘，见他过来，立刻停下手里的活儿：“小沈，想通了？我这就跟科长说去。”
“李姐，不好意思啊。” 沈知予把整改表放在她桌上，语气诚恳，“我手里的活儿实在走不开 —— 凤鸣镇的整改表今天要交周副主任，还有之前科长安排的历史文件归档，至少还得半个月才能弄完。借调的事，我怕是没时间去了。”
李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闪了闪，随即又恢复了常态：“这样啊…… 那确实挺可惜的。没事，等你忙完手里的活儿，以后还有机会。”
“谢谢李姐理解。” 沈知予说完，转身回了工位。他能感觉到，身后李姐的目光追了他几秒，然后才重新响起键盘敲击声，只是节奏比刚才慢了些。
上午的工作很快展开。沈知予把凤鸣镇的整改表交给周明远后，就开始整理历史文件 —— 档案室里堆着 2018 年到 2020 年的民生报表，纸张泛黄发脆，还得按年份和区县分类归档。
他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档案柜前，刚翻出第一摞文件，就听见王志涛走过来的声音。
“没答应就对了。” 王志涛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刚才科长问李姐‘借调的事跟沈知予说没’，李姐说‘沈知予手里活儿多，走不开’，科长还皱了皱眉呢。”
沈知予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流过喉咙，心里清明了不少。他看着手里泛黄的报表，突然明白 —— 职场里的 “机会”，不一定都是真机会，有些看似的 “馅饼”，底下说不定藏着坑。
“对了，” 王志涛蹲在他旁边，帮他把散落的文件归拢好，“以后再有人劝你去干啥，先跟我通个气。我在这儿待了两年，哪些是真机会，哪些是坑，多少知道点。”
沈知予抬头看向王志涛，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脸上，带着点憨厚的笑意。
“嗯，谢谢你，涛哥。” 沈知予真心实意地说。
“谢啥，都是同事。” 王志涛拍了拍他的肩膀，“赶紧整理吧，这堆文件要是弄不完，科长又该催了。”
沈知予点点头，重新拿起文件。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上面的每一个数据、每一行字迹，都像是在提醒他 —— 职场这条路，得一步一步走稳了，不能被表面的 “机会” 迷了眼。
下午快下班时，他整理完 2018 年的报表，伸了个懒腰。无意间瞥见李姐正对着电脑叹气，面前摊着一张青岚县借调的申请表，还没填名字。沈知予没多看，收拾好东西，跟王志涛打了个招呼，就往公交站走。
晚风拂过脸颊，带着点初秋的凉意。沈知予想起早上李姐的热情推荐，又想起王志涛的提醒，心里暗暗庆幸 —— 还好自己没冲动，不然这趟借调，说不定真成了替别人填坑的 “苦力”。
他掏出手机，给王志涛发了条消息：“涛哥，明天早上我请你吃早餐，谢谢你今天提醒我。”
很快，王志涛回复：“不用客气，早餐我请你，赶紧回家休息吧，明天还得干活呢。”
沈知予笑了笑，把手机揣回兜里。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映着他的影子，长长的，稳稳的。他知道，在这复杂的职场里，能遇到王志涛这样真心帮他的人，是幸运。而他要做的，就是守住这份清醒，一步一个脚印，把手里的活儿干好 —— 这才是在市府办站稳脚跟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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