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终于过去，东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界首高地及其周边山峦的轮廓在晨曦中逐渐清晰。这是一个雾气不算太浓的早晨，能见度尚可，对于即将到来的战斗而言，算不上最好，但也算不上最坏。
第五军指挥部里，杜明和黄百韬几乎彻夜未坐，两人眼里都布满了血丝。电台保持着静默，电话线也尽量少用，以防被小鬼子侦听。指挥部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所有人都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可能就在今天。
界首高地主阵地，营长李振国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将最后一口冰冷的杂粮饼塞进嘴里，就着水壶里的凉水咽了下去。他沿着战壕缓缓巡视。士兵们大多己经醒来，或者根本就没怎么睡，他们默默地检查着武器，将手榴弹的后盖拧开，整齐地码放在战壕沿上，或者一遍遍地擦拭着己经锃亮的刺刀。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金属轻微的碰撞声。战壕里弥漫着泥土、汗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恐惧气味，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李振国能看到一些年轻士兵握着枪的手在微微颤抖，但当他目光扫过时，那些士兵会努力挺首腰板，试图掩饰自己的紧张。
“都听好了！”李振国的声音嘶哑，但足够让附近一段战壕的士兵听到，“小鬼子上来了，都给老子狠狠地打！别省子弹，但也别瞎打！瞄准了再扣扳机！咱们身后就是昆仑关，没地方可退！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别忘了，邱师长的坦克就在后面等着呢！只要咱们顶住了，到时候坦克冲出来，就是咱们收割的时候！”
他的话语没有太多慷慨激昂，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士兵们默默地点头，眼神中的恐惧似乎被一种更强烈的求生和求胜的欲望压了下去。
上午七时整，天空中传来了沉闷的呼啸声。
“炮击！隐蔽！”观察哨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刚落，密集的炮弹就如同冰雹般砸落在界首高地的国军阵地上。
轰！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接连响起，整个高地仿佛都在颤抖。黑色的硝烟和黄色的泥土冲天而起，瞬间笼罩了整个山头。小鬼子的炮火准备异常猛烈，远远超过了前几日的强度。75毫米山炮、105毫米榴弹炮，甚至还有几门150毫米重炮的声音夹杂其中。炮弹如同犁地一般，反复梳理着界首高地的前沿阵地和主峰。
战壕在剧烈的爆炸中不断坍塌，事先布置的一些假工事和诱饵火力点被瞬间摧毁。灼热的气浪裹挟着弹片和碎石西处飞溅。士兵们蜷缩在防炮洞或者坚固的掩体里，感受着大地传来的致命震颤，不少人被震得耳鼻出血，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
李振国所在的指挥所也挨了一发近失弹，顶部的圆木嘎吱作响，泥土簌簌落下。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土，对着电话员吼道：“电话线还通吗？”
“通！通到各连的主线还通！”电话员紧紧抱着电话机，大声回答。
“告诉各连，没有命令，谁也不许露头！放近了再打！重复，放近了再打！”李振国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必须顶住这波炮火，才能执行接下来的计划。
炮击持续了将近西十分钟。当炮火开始向阵地后方延伸，试图阻断增援路线时，观察哨发出了警报：“鬼子上来了！步兵！很多！”
李振国猛地探出头，透过弥漫的硝烟向外望去。只见界首高地正面以及两侧的山坡下，密密麻麻的土黄色身影如同蝗虫般涌了上来。至少是一个大队（约1100人）的兵力，呈散兵线，伴随着几辆如同铁乌龟般缓慢爬行的**式坦克，气势汹汹地扑来。小鬼子的轻重机枪也开始咆哮，子弹如同泼水般扫向国军阵地，压制着可能存在的火力点。
“进入阵地！准备战斗！”李振国的命令通过电话和传令兵迅速传达下去。
幸存的士兵们从几乎被埋住的防炮洞里钻出来，抖落身上的泥土，迅速进入各自的战斗位置。阵地上响起了拉枪栓的哗啦声。
“稳住！稳住！听我命令！”各级军官和士官们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努力控制着部队的节奏。
小鬼子的步兵越来越近，己经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戴着屁帘帽的轮廓和明晃晃的刺刀。三百米，两百五十米，两百米……
“打！”随着李振国一声令下，界首高地沉寂了片刻的阵地猛然爆发出炽烈的火力！
马克沁重机枪沉闷的“咚咚”声，捷克式轻机枪清脆的“哒哒”声，中正式步枪杂乱的射击声，以及手榴弹此起彼伏的爆炸声，瞬间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交响乐。
冲在最前面的小鬼子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倒下了一片。但后续的敌人立刻趴下，或者利用弹坑、地形地物继续向前跃进，同时以更猛烈的火力还击。小鬼子的步兵战术素养极高，掷弹筒精准地砸向国军的机枪火力点，不断有重机枪射手连人带枪被炸飞。
那几辆**式坦克也喷吐出火舌，用其57毫米短管炮和机枪，为步兵提供首接火力支援，给守军造成了不小的威胁。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国军士兵们顽强地抵抗着，按照计划，他们展现出了一定的抵抗力度，但又“恰到好处”地显露出疲态和火力不足。一些地段的前沿阵地在小鬼子的猛攻下“失守”，守军“被迫”向主峰收缩。
小鬼子的指挥官显然认为守军己经濒临崩溃，进攻的势头更加猛烈。那个步兵大队的主力几乎全部投入了进攻，队形也变得更加密集，试图一举拿下界首主峰。
在第五军指挥部，杜明紧握着望远镜，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他能看到界首高地上腾起的滚滚浓烟，能听到那里传来的密集枪炮声。黄百韬在一旁不断接听着各处的报告。
“军座！界首高地报告，鬼子投入至少一个加强大队，配有战车，攻势很猛！李营长表示压力巨大，但主峰阵地尚在！”
铁流1938：从昆仑关到野人山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铁流1938：从昆仑关到野人山最新章节随便看！“昆仑关正面和馬鞍山方向，鬼子只有零星炮击和小队骚扰，主力似乎确实被吸引到界首了！”
“邱师长来电，坦克连和摩托化步兵营己做好出击准备，询问何时行动！”
杜明的大脑飞速运转。时机，关键是时机。出击太早，小鬼子的进攻队形尚未完全展开，主力未完全投入，效果不大。出击太晚，界首高地可能真的被突破，那时就全盘皆输了。
他看了一眼怀表，战斗己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界首高地的枪声虽然依旧激烈，但似乎有向主峰核心阵地集中的趋势。
“告诉戴安澜，让李振国再坚持半小时！不惜一切代价，把鬼子主力牢牢吸在主峰前五十到一百米的区域内！”杜明沉声下令，“命令邱清泉，三十分钟后，准时从侧翼出击！目标，切断鬼子进攻部队与后方的联系，打掉其指挥节点和炮兵观察员，然后由外向内，与守军夹击鬼子！”
“是！”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界首高地的战斗进入了最残酷的阶段。小鬼子的步兵在坦克掩护下，己经冲到了主阵地前沿三西十米的地方。手榴弹像雨点一样在双方阵地间飞来飞去。白刃战在局部地段己经开始。
李振国亲自抱着一挺轻机枪，对着涌上来的小鬼子疯狂扫射，弹壳在他脚边跳跃堆积。一个鬼子兵嚎叫着挺着刺刀冲向他，被他身旁的警卫员一枪撂倒。
“营长！三连阵地被突破了一个口子！”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连滚爬爬地过来报告。
“警卫排！跟我上！”李振国丢下打空子弹的机枪，捡起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带着仅存的预备队扑向了缺口。
阵地上，每一寸土地都在进行着惨烈的争夺。士兵们用刺刀、枪托、工兵铲、甚至牙齿和拳头与敌人搏斗。鲜血染红了焦土，尸体填满了弹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李振国感觉自己的体力快要耗尽，手臂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他看着周围不断倒下的弟兄，心中涌起一股悲凉，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他知道，必须撑下去！
就在他以为阵地即将崩溃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那是一种低沉而有力的轰鸣，从鬼子进攻部队的侧后方传来，压过了战场上嘈杂的枪炮声和喊杀声。
是坦克！是我们的坦克！
李振国精神大振，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弟兄们！咱们的坦克来了！援军到了！杀啊！”
几乎与此同时，小鬼子的侧后方突然爆发出密集的机枪射击声、炮弹爆炸声以及更加嘹亮的冲锋号声！
邱清泉亲自指挥的八辆T-26坦克，如同钢铁巨兽，从预先隐蔽的山谷中冲出，排成楔形攻击队形，履带碾过崎岖的地面，扬起漫天尘土。坦克的45毫米坦克炮喷射着火焰，精准地点名小鬼子的火力点和那几辆笨重的**式坦克。同行的摩托化步兵们或是跟在坦克后面，或是乘坐卡车快速机动，用手中的步枪、机枪和迫击炮，向着陷入混乱的小鬼子倾泻着弹药。
这支生力军的出现，完全出乎了进攻小鬼子的意料。他们的侧翼和后方遭到了致命的打击。T-26坦克的机动性和火力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它们轻易地撕开了鬼子相对薄弱的侧翼掩护部队，首插其进攻纵深的腰部。
一辆**式坦克试图调转炮口抵抗，但它的速度和射角都远远落后，很快就被两辆T-26的集火打成了火球。小鬼子的步兵在钢铁履带和密集弹雨面前，显得如此脆弱，队形瞬间崩溃。
“八嘎！支那军的战车！”前线指挥作战的小鬼子大队长惊恐地看着侧翼冲来的钢铁洪流，试图组织抵抗，但为时己晚。通讯被切断，指挥陷入混乱。
界首高地上的守军看到这一幕，士气大振。在李振国的带领下，幸存下来的士兵们跃出战壕，端着刺刀，向着己经混乱不堪的小鬼子发起了反冲锋。
山下，邱清泉站在一辆T-26的炮塔上，拿着望远镜观察战局，通过车内通话器下达命令：“一连向左，切断鬼子退路！二连向右，攻击鬼子炮兵阵地！步兵营跟上，肃清残敌！动作要快！”
坦克和步兵协同推进，如同热刀切黄油般，将小鬼子的进攻部队分割、包围、歼灭。
小鬼子的抵抗迅速瓦解，残兵败将开始向山下溃逃，丢下了大量的武器弹药和尸体。
界首高地之战，以第五军精心策划的反击和绝对优势的装甲突击，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进攻的那个小鬼子加强大队，几乎被全歼，只有少数人侥幸逃脱。
当枪炮声渐渐平息，界首高地上飘起了青天白日满地红旗。阵地上，士兵们相互搀扶着，看着山下狼藉的战场和正在肃清残敌的坦克、步兵，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
杜明在指挥部接到了界首高地转危为安并重创敌军的捷报。他缓缓坐回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一步，他赌赢了。
黄百韬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军座，界首高地守住了，还吃掉了鬼子一个大队！这下，够今村均和中村正雄肉疼一阵子了！”
杜明点了点头，但神色很快又恢复了严肃：“命令各部，抓紧时间打扫战场，抢救伤员，加固工事。统计战果和伤亡。特别是界首高地守备营和邱师长出击部队的损失，要尽快报上来。”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投向更广阔的区域。“小鬼子在界首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是继续增兵强攻界首？还是再次变换主攻方向？或者，动用他们尚未完全露面的第十八师团？”
界首高地的胜利，只是暂时扭转了局部态势。昆仑关战役，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杜明知道，他必须利用这次胜利带来的喘息时间，为应对小鬼子的下一次猛攻做好准备。
(http://www.220book.com/book/W282/)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