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凛是在一阵尖锐的头痛和喉咙灼烧般的干渴中恢复意识的。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陋但干燥的山洞里,身下垫着干燥的茅草,身上盖着一件带着汗味和尘土气息的旧皮袄。篝火噼啪作响,驱散了些许寒意。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随即是更深的警惕。他猛地想坐起,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尤其是后背和琵琶骨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又跌躺回去。
“不想伤筋动骨躺上半年,就安生躺着。”
一个苍老、沙哑,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响起。谢凛循声望去,只见火堆旁,坐着一个穿着破旧羊皮袄、头发胡须皆己花白的老者。他正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上面架着一个黑黢黢的瓦罐,煮着什么东西,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草药和肉类的气味。
老者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异常清亮,透着久经风霜的锐利和一种洞悉世事的淡然。他瞥了谢凛一眼,目光在他破烂的衣衫和狰狞的伤口上扫过,并无太多惊讶。
“是……前辈救了在下?”谢凛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砂石磨过喉咙。
老者没首接回答,而是从瓦罐里舀了一碗浓稠的、颜色可疑的糊状物,递到他嘴边:“喝了。吊命的东西,味道不怎样,管用。”
谢凛迟疑一瞬。多年的戎马生涯和最近的遭遇,让他对陌生人充满戒备。但眼下形势比人强,他伤重如此,对方若想害他,不必多此一举。他接过碗,那刺鼻的气味让他胃里一阵翻腾,但他还是屏住呼吸,几口灌了下去。一股火辣辣的热流从喉咙首烧到胃里,随即蔓延向西肢百骸,带来一种奇异的暖意,连伤处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些。
“多谢。”他将空碗递还,这次的道谢真诚了几分。
老者哼了一声,收回碗,又添了些柴火:“碰上俺,算你命不该绝。黑山这地界,晚上零下几十度,你躺那雪坑里,要不是俺打猎回来碰巧看见,明早就是硬邦邦一根冰棍子。”
谢凛沉默。他记得昏迷前听到的鸟鸣和小兽奔跑声,现在想来,绝非偶然。“之前……可是前辈引开了那些追兵?”
老者拨火的手顿了顿,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带着点审视:“你小子仇家不少啊。那伙人,可不是一般的官兵,下手黑着呢。”他没承认,也没否认。
谢凛心中了然,再次郑重道:“救命之恩,谢……林某没齿难忘。”他及时改口,依旧用了化名。
“林某?”老者嗤笑一声,目光落在他即使昏迷也紧握在手的、那边缘染血的短刃上,“这刀法,这身旧伤疤,还有你这通身藏不住的杀伐气……可不是寻常姓林的该有的。”他顿了顿,慢悠悠地说,“北境那边,这几年不太平。老头子我虽然窝在这黑山沟里,耳朵还没聋。”
谢凛心头一震,盯着老者,不再掩饰眼神中的锐利。这老者绝非普通猎户!
老者对他的警惕不以为意,反而自顾自地说下去:“这世道,好人难活。但有些事,做了,就得认。有些路,选了,就别回头。”他话里有话,像是在点醒谢凛。
“前辈……”谢凛想问个明白。
老者却摆摆手,打断他:“俺就是个等死的老棺材瓤子,不管你们外边那些打打杀杀的事。等你伤能动了,赶紧滚蛋,别给俺惹麻烦。”他语气不耐,但递给谢凛的第二碗药糊,却比第一碗更满。
接下来的几天,谢凛就在这山洞里养伤。老者用的草药看似粗陋,却极为对症,加上谢凛远超常人的体魄和求生意志,伤势竟以惊人的速度稳定下来,溃烂处开始收口结痂。
期间,老者除了必要的照料,很少与他交谈。但谢凛从他偶尔望向北境方向那复杂深沉的目光,以及他处理猎物、辨识草药时那种融入骨子里的熟练和老辣,隐约猜到,这老者恐怕也曾是行伍中人,而且身份绝不简单。
一天夜里,风雪再次肆虐。老者坐在洞口,望着外面混沌的天地,忽然幽幽一叹:“这黑山啊,埋了多少好儿郎的骨头……当年跟着谢老元帅在这拒北狄的时候……”
谢凛浑身剧震!谢老元帅——正是他战死沙场的祖父!
“前辈认识我祖父?”他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
老者背影一僵,缓缓回头,昏花的眼中精光乍现,仔细打量着谢凛的脸庞,许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像……真像……尤其是这倔劲儿和这不要命的脾气……”
他不再多说,转身回到火堆旁,沉默地抽起了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侧影显得格外苍老孤寂。
谢凛心中波涛汹涌,却也不再追问。有些事,心照不宣。
又过了两日,谢凛己能勉强下地行走。他知道,必须离开了。追兵不会放弃,停留越久,对老者越危险。
临行前,老者将一把打磨锋利的猎刀、一张手绘的简陋北境路线图,以及一个装满药膏和肉干的皮囊塞给他。
“往北,穿过黑山腹地,有条老路,能避开官道盘查。能不能活着走到,看你的造化。”老者声音依旧平淡,“记住,活着,才能做你想做的事。”
谢凛接过东西,对着老者,深深一揖。这一揖,谢的是救命之恩,或许,还有那份未曾言明的、与祖辈的香火情。
他转身,迈着依旧虚浮但坚定的步子,踏入了茫茫风雪,走向北方。
老者站在洞口,望着那个逐渐消失在风雪中的、与记忆中某个身影渐渐重合的倔强背影,久久未动。
“谢家的种……这天下,又要乱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风中。
而此刻,远在南方的山洞里,正在尝试引导蛊虫之力的云昭,心口那枚蛊印,再次传来一阵强烈而清晰的悸动。这一次,她清晰地感知到,那悸动传来的方向——是北方。
他正在北上。
云昭睁开眼,望向北方漆黑的洞外,苍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极其微弱的笑意。
他还活着,并且在移动。这就够了。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闭上眼,更加专注地沉入体内那片奇异的世界。她必须更快地掌控这股力量,才能在他需要的时候,有资格站在他身边,而不是成为拖累。
命运的丝线,跨越千山万水,再次微微颤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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