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城的雪,似乎永无止境。连绵数日,将天地染成一片单调的惨白,也冻结了军营中因大捷而沸腾的热血。缟素之下,是压抑的沉寂和潜滋暗长的焦虑。京城的风声,如同冰面下的暗流,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来,搅动着每个人的心绪。
帅帐内,炭火驱散了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谢凛端坐案前,手中捏着一封刚刚由心腹密使呈上的、用特殊药水处理过的信笺。信纸薄如蝉翼,字迹细小而清晰,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幽蓝光泽。信的内容不长,却字字惊心:
【帝崩疑云重重,恐非寿终。太子年幼,太后垂帘,然政令多出凤仪旧人及内侍省。辅政大臣或遭排挤,或明哲保身。朝野暗传,北境王功高震主,拥兵自重,恐有异志。己有御史密奏,请召王回京述职,实为削权之谋。粮草调度己有迟滞之象。京中局势,危如累卵,望王早做决断。】
落款处,只有一个极其隐晦的符号,是谢凛安插在京城中枢一位关键人物独有的标记。
谢凛面无表情地看完,指尖在“凤仪旧人”西字上轻轻,眸底深处寒光乍现。云瑶虽死,她的党羽却己渗透到了如此地步,甚至能左右新君和太后的意志!这“异志”的谣言,更是诛心之论,分明是要将他置于死地!
他缓缓将信纸凑近烛火,幽蓝的字迹在火焰中迅速焦黑、卷曲,最终化为灰烬。一股淡淡的、带着奇异腥气的青烟升起,旋即消散在空气中。
“王爷,”周显侍立一旁,见状低声问道,“京城形势……果真如此险恶?”
谢凛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声音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人,不想让本王安生。”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若朝廷真下旨召您回京……”周显眉头紧锁,忧心忡忡。一旦回京,便是龙潭虎穴,生死难料。
“旨意?”谢凛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得看,他们有没有本事把旨意送到本王面前。”
周显一怔,随即明白了王爷的意思。北境天高皇帝远,风雪阻隔,驿路不畅,一道旨意何时能到,途中是否会“意外”遗失,皆在人为。王爷这是要……抗旨不遵?!
“可是王爷,如此一来,岂不坐实了‘拥兵自重’的罪名?”赵破虏忍不住插言,虎目中满是焦急。
“罪名?”谢凛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疆域图前,负手而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既己动了杀心,本王是否奉诏,结果并无不同。与其束手待毙,不如……”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电,扫过周显和赵破虏:“让他们知道,这北境的天,不是几道矫诏就能翻过来的。”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气和决绝。周显和赵破虏心中一震,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千军万马中纵横捭阖、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镇北王。
“传令下去,”谢凛沉声道,“即日起,铁山城进入一级战备。所有关隘严密封锁,许出不许进,尤其是京城方向的信使、商队,一律严加盘查,没有本王手令,任何人不得放行。军中粮草辎重,统一调配,启用备用秘仓。另,以本王名义,修书河西、陇右节度使,陈明北狄新败、边境暂安之状,并……询问今冬粮草互市之事。”
“王爷是想……”周显眼中精光一闪。河西、陇右与北境唇齿相依,且两位节度使与王爷私交甚笃,王爷此举,既是试探,也是寻求外援,更是向朝廷展示北境诸镇团结一致的姿态!
“未雨绸缪罢了。”谢凛淡淡道,“另外,加派精锐斥候,化整为零,潜入京城,不必接触旧部,只需潜伏下来,密切关注各方动向,尤其是……凤仪宫残存势力的具体名单和动向,以及……宫中近日可有医术奇人出入的记录。”
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几不可察地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关切。
周显立刻领会:“末将明白!定会全力搜寻云姑娘和巫咸前辈的线索!”
谢凛微微颔首,挥了挥手。周显和赵破虏会意,躬身退下,着手安排。
帐内重归寂静。谢凛独自站在地图前,目光再次落在那代表京城的点上,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京城的旋涡,比他预想的更深、更急。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但他没有退路。为了北境的安宁,为了枉死的将士,也为了……那个为他付出一切、至今生死未卜的女子。
他走到案边,拿起那枚冰冷的金属片,紧紧攥在手心。昭儿,无论你在哪里,无论要面对什么,我都一定会找到你。在这之前,我必须先稳住这盘棋,活下去。
窗外,风雪呼啸,夜色如墨。铁山城如同一座孤岛,在时代的惊涛骇浪中,默默积蓄着力量,等待着未知的明天。
而遥远的京城,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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