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挂钟的时针，终于越过了数字“九”。
餐桌上，烛火己经燃烧过半。
张函玥身上那条月白色的真丝长裙，是她特意为今天挑的。
王予星最喜欢她穿这个颜色。
可现在，裙摆上沾染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油渍，是她在厨房忙碌时不小心蹭上的。
桌上的菜己经彻底凉透了。
牛排的肉质变得干硬，精心调制的黑胡椒酱汁也凝固在盘边。
一切都和她预想中的结婚一周年纪念日，截然不同。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细微声响。
算了。
有什么好期待的。
王予星走进餐厅，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夜露寒气。他扯了扯领带，动作间透着疲惫。
他看了一眼满桌的菜肴，以及那两支快要燃尽的蜡烛。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张函玥身上，只是停留了片刻。
“还没睡？”
没有惊喜，没有歉意，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张函玥的心，像是被浸入冰水里的石头，迅速下沉。
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起身，打算将这些冰冷的食物收进厨房。
“先别收。”王予星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我还没吃。”
他拿起刀叉，切下一块牛排，机械地送入口中。
张函玥重新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静静地看着他。
空气里只剩下刀叉碰撞瓷盘的单调声响。
“今天东恒那个项目，出了点问题。”王予星一边吃，一边开口，公事公办的口吻。
“嗯。”张函玥淡淡地应着。
“数据模型对不上，明天要跟团队重新复盘。”
“好。”
“我发你的那份策划案，看了吗？提点意见。”
张函玥垂下眼帘。
策划案。
又是策划案。
结婚一年，他们之间的话题，似乎只剩下了工作。
她是他最得力的副手，是他公司的合伙人，却越来越不像他的妻子。
“看了，没什么大问题，细节我明天在公司跟你说。”她的回应同样公式化。
一顿迟到了三个小时的纪念日晚餐，就在这样冰冷而诡异的氛围中结束了。
王予星吃完便首接进了书房，连一个多余的字都吝啬给予。
张函玥一个人，默默地收拾着残局。
她将凉透的牛排倒进垃圾桶，把精致的盘子一个个洗净，放回橱柜。
最后，她吹熄了那两支只剩下短短一截的蜡烛。
火光熄灭的瞬间，整个客厅都陷入了黑暗。
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纱帘，在地面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回到卧室，张函玥卸了妆，换上睡衣，把自己埋进柔软的被子里。
她闭上眼，试图放空大脑。
别想了，张函玥。
你早就该习惯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会把她举过头顶转圈，会在下雨天背着她蹚过积水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只会谈工作、谈利益的男人？
或许，婚姻本就是爱情的坟墓。
她不过是，亲手为自己的爱情，挖了一个华丽的坟冢。
迷迷糊糊间，也不知过了多久。
身侧的床垫，忽然轻轻陷落了一块。
张函玥的身体瞬间绷紧。
熟悉的雪松混合着烟草的气息，侵入鼻腔。
是王予星。
他洗过澡了，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水汽。
一个温热的躯体从身后贴了上来，一只手臂熟练地环过她的腰，将她揽进怀里。
他的呼吸，温热地拂过她的耳廓和颈侧。
张函玥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随即，是更深的苦涩蔓延开来。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每个月的固定几次，像是打卡上班，例行公事。
果然。
他的唇贴近她的耳畔，那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嗓音，带着一丝运动后的微喘，在她耳边响起。
“想吗？”
两个字。
轻飘飘的，却又重若千斤，狠狠砸在张函玥的心上。
不是“我爱你”。
不是“纪念日快乐”。
甚至不是一句“老婆，我累了”。
而是“想吗？”
像是在询问一个无关紧要的合作伙伴，今晚是否需要进行一次身体上的业务往来。
张函玥的鼻尖泛起一阵酸楚。
她几乎就要像过去无数次那样，麻木地点头，或者用沉默来表示默许。
然而，就在她准备放弃抵抗的瞬间。
一个完全陌生的，带着一点点电子合成感的俏皮女声，毫无征兆地在她脑中炸开。
【叮咚！检测到高浓度“口是心非”情话，情话解码器系统正式启动！】
张函玥猛地一僵。
什么东西？
幻听了？
她最近压力太大了吗？
【首次开机，电量严重不足，正在为您进行紧急优先解码…】
【解码对象：王予星。】
【表层话语：“想吗？”】
【解码中......滴滴滴......】
那声音活泼得完全不像她脑子里的产物，倒像是什么劣质导航软件。
张函玥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
她正想动一下，身后的男人却将她抱得更紧。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带着些许胡茬的皮肤轻轻蹭着她，有些痒。
他似乎将她的僵硬，当成了一种别样的情趣。
【解码完毕！】
【王予星真实情话（核心词提取）：宝宝......对不起......搞砸了......很想你......】
一连串破碎的词语，像是乱码一样，冲进张函玥的大脑。
宝宝？
他己经多久没这么叫过她了？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因为纪念日，还是因为刚才那句冰冷的问话？
还有......很想你？
张函玥彻底懵了。
巨大的震惊让她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有微弱的月光。
她看不清王予星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深邃的轮廓，和他那双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
他就那样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而张函玥，只是呆呆地回望着他，脑子里一遍遍回响着那几个破碎又滚烫的词。
对不起。
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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