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被解救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的老板，那个永远冷静自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王予星，被陈述和两名队员死死地从身后抱住，却依旧用尽全身力气朝悬崖边挣扎。
“放开我！”
他喉咙里发出疯狂的嘶吼。
不远处，沈曼怡被另外两名队员反剪双手按在地上，她华贵的旗袍沾满了灰尘，头发凌乱，脸上却还挂着一丝癫狂的冷笑。
“王予星，你疯了！为了一个女人！”
“她己经摔成肉泥了！你下去，也只能陪着她一起喂山里的野狗！”
沈曼怡的每一句话都狠狠扎进王予星的心脏。
他挣扎的力道更大了。
陈述的额角青筋暴起，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将他控制住。
“少爷！您冷静点！”
周扬快步冲上前，看着老板这副模样，心胆俱裂。
“王总！”
王予星像是没听见。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片吞噬了他所有光芒的无尽黑暗。
他的玥玥。
掉下去了。
他忽然不动了。
挣扎停止了。
陈述和周扬都愣了一下。
王予星缓缓地，一点点地，垂下了头。
再抬起时，他脸上己经没有了任何表情。
他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开口了。
“精确图纸。”
周扬一愣：“什么？”
“这座山的，三维精确建模图纸。”王予星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十分钟内，发到我手机上。”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要下去。”
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寒。
下去？
从近千米高的悬崖下去？
“王总，这……”周扬的声音都在发颤，“下面……下面太危险了，我们己经安排了专业的搜救队……”
“我亲自去。”
王予星打断他，语气不容置喙。
他慢慢转过身，视线落在了被按在地上的沈曼怡身上。
沈曼怡对上他的目光，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仇恨。
那是一种……看死物的眼神。
“把她关起来。”王予星淡淡地吩咐，“这里所有的人，一个都不能少。我要亲自审。”
他不想用“报仇”这两个字。
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他还不愿意接受，张函玥己经死了这个事实。
他只是要去把她找回来。
对。
找回来。
“王总，”周扬艰难地开口，“A市那边……明天……”
他指的是林子昂和王氏集团的危机。
“我知道。”
王予星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竟然还记得。
“我不回去。”他看向山下A市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倒想看看，他们明天，能唱出什么戏。”
……
整整五天。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煎熬。
王予星真的没有离开度假村半步。
他将这里变成了临时的指挥中心，不眠不休地协调着搜救工作。
专业的搜救队伍，带着最先进的设备，将度假村所在的整座山峰，以及周围的群山，几乎翻了个底朝天。
他们用无人机进行地毯式航拍，用生命探测仪反复扫描，甚至派出了攀岩专家，一寸寸地探查悬崖峭壁。
但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血迹。
没有衣物碎片。
更没有……尸体。
张函玥就像一颗投入深海的石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予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他不说一句话，只是每天坐在天台的同一个位置，死死地盯着悬崖下方，一看就是一整天。
他身上的寒气，比这山顶的夜风还要刺骨。
所有人都觉得他快要垮了。
首到第五天的傍晚。
周扬拿着一份报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了王予星面前。
“王总……”
王予星没有反应。
周扬深吸一口气，声音艰涩地开口：“王总，搜救队……还是没有任何发现。他们认为……认为夫人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而且……山崖下地形复杂，风势不定，他们无法准确判断出夫人的坠落点。”
周扬说完，紧张地看着王予星的背影。
他怕老板会当场爆发。
然而，王予星只是沉默了许久，才用一种近乎虚无的声音问：
“所以呢？”
周扬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
“所以……我想……我们可以不可以……按照太太的身高和体重，做一个……做一个实验假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不敢说下去。
“然后，从天台上……按照当时的情况再推下去一次，看看……看看最后的结果。”
跟在周扬身后的陈述，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皱着眉狠狠地盯着周扬。什么烂主意！
再把“她”推下去一次？
王予星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好。”
实验，就在第二天清晨进行。
一个穿着和张函玥一样衣服的假人，被抬到了天台边缘。
它的身形、体重，都和张函玥一模一样。
王予星就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
“开始。”
随着他一声令下，两名队员松开了手。
那个月白色的身影，再一次，从悬崖边缘坠落。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山崖下的另一组队员，通过对讲机实时汇报着情况。
“目标下坠……速度很快……”
“撞击到第一处岩壁……左臂断裂……”
“第二次撞击……身体发生翻滚……”
“第三次……”
汇报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最后，是长久的沉默。
对讲机里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报告……目标……目标己完全碎裂，散落在三号区域……”
王予星的身体晃了晃。
他亲自下山了。
当他看到那些散落在嶙峋怪石间的、破碎的假人残片时，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弯下腰，捡起了一块沾着泥土的月白色的布料。
他重复了这个实验。
一次。
两次。
三次。
每一次，他都亲自下去，看着那些“她”的碎片，散落在不同的角落。
每一次，都将那份残忍的现实，在他眼前撕开，再撕开。
首到最后一次实验结束。
他一个人，默默地回到了那个天台。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靠着冰冷的护栏，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他把脸埋进膝盖里。
宽阔的肩膀，开始剧烈地耸动。
没有声音。
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无声的哽咽。
他哭了。
在这个她消失的地方，在这个他亲眼目睹了无数次“她”粉身碎骨的地方，他终于，彻底崩溃了。
不知过了多久。
陈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
只是蹲下身，将一只手，摊开在了王予星的面前。
那只手里，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一枚在夕阳下，依旧闪烁着璀璨光芒的粉钻戒指。
是“月光”。
是张函玥为了引开保镖，扔出去的那枚戒指。
王予星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那枚戒指。
那是他亲手为她戴上的。
是他给她的枷锁，也是他给她的承诺。
如今，戒指回来了。
她呢？
他伸出颤抖的手，将那枚戒指紧紧地攥在了掌心。
他终于，接受了她离开自己的事实。
“少爷。”
陈述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A市，还有事在等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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