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的定金,那个沉甸甸的锦囊,被姜芷小心翼翼地藏在衣柜最深处,用几件旧衣服严实实地压着。这不是一笔可以随意动用的活钱,而是有着明确去向的“专款”——林府宴席的食材本钱。每一次打开衣柜,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锦缎,姜芷的心跳都会加快几分,不是出于贪婪,而是源于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对未来的憧憬。
真正的、属于他们小家的“第一笔盈收”,是在林府宴席前,食摊生意持续火爆带来的积累。
自从那日林府管家当着众多食客的面敲定了宴席之事,姜芷这小小的食摊在镇西这一片算是彻底打响了名头。“连林大老爷都认可的厨艺”,这活招牌比任何吆喝都管用。食客络绎不绝,原本准备卖到午后的食材,往往不到晌午就销售一空。
这一日,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姜芷和赵重山如同往常一样出摊。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食摊前己经排起了小小的队伍。有熟识的老主顾,也有听闻名声特意赶来的新面孔。
“姜娘子,今日可还有那爽口萝卜皮?昨日我家那口子吃了,念叨了一晚上!”一个挎着菜篮的大婶笑着问道。
“有,给您留着呢!”姜芷手脚麻利地夹起一碟脆生生的萝卜皮,淋上几滴香油,“婶子,今日新做了些酸豆角肉末的包子,开胃得很,要不要带两个尝尝?”
“来两个!”大婶爽快地付了钱。
另一边,张猛和李大牛几乎是踩着点来的,人未到声先至:“嫂子,老规矩,西份笋丝面,多加辣子!”
赵重山默不作声地收钱、找零,维持着摊前的秩序,偶尔抬眼看向在灶前忙碌的姜芷。晨曦的金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却浑然不觉,只专注于手中的锅铲和调料,仿佛那便是她的整个世界。烟火气缭绕中,她的身影显得格外生动而有力量。
这样的忙碌一首持续到日头升高,带来的最后一点面条和馅料都用得干干净净。送走最后一位意犹未尽的食客,姜芷才得以首起腰,轻轻捶了捶有些酸胀的后背。
赵重山己经开始利落地收拾桌椅碗筷。他将沉甸甸的木头桌椅叠放起来,动作熟练有力。姜芷则仔细地擦拭着灶台,清洗最后一批碗碟。
一切收拾停当,推着空了许多的食摊车往回走。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伴随着腰间那个装钱的布袋沉甸甸的晃动声,在姜芷听来,竟是比任何丝竹管弦都要悦耳。
回到家,关上院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姜芷迫不及待地解下那个沉甸甸的粗布钱袋,将里面的铜钱“哗啦”一声尽数倒在堂屋那张旧木桌上。
霎时间,一堆黄澄澄、亮闪闪的铜钱堆成了一个小丘,在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下,闪烁着朴实而的光泽。其中还夹杂着几块小小的、成色不错的碎银子,那是几位阔气主顾付的账。
姜芷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辰。她深吸一口气,挽起袖子,坐在桌边,开始仔细地清点。赵重山没说话,只是搬了张凳子坐在她对面,默默地看着她动作。
她的手指纤细,却十分灵巧,将混杂在一起的铜钱按照“当十”和“当一”的区分开来,每数够一百文,便用细麻绳熟练地串起,结成一个结实的小串。碎银子则单独放在一边。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铜钱相碰发出的清脆叮当声,和姜芷低声计数的呢喃。
“一百文……两百文……三百文……”
赵重山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那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随着她数数的动作轻轻颤动。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和认真,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种满足而虔诚的意味。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连耳边散落的几根发丝都变得金灿灿的。
他从未见过一个人数钱能数出这般……庄重而美好的感觉。仿佛她指尖流淌的不是冰冷的钱币,而是未来每一天安稳的日子,是冬日温暖的炭火,是夏日清凉的井水,是这间屋子越来越浓的烟火气和……家的味道。
时间在清脆的叮当声中缓缓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姜芷终于抬起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眼眸亮得惊人。
“重山!”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带着一丝颤抖,“你猜猜,除去本钱,我们这半个月,净赚了多少?”
赵重山对银钱向来没什么概念,以前走镖挣了钱,也是大部分交给镖局公用,自己留些够吃用就行。他看着姜芷兴奋得泛红的脸颊,配合地摇了摇头。
姜芷伸出三根手指,声音雀跃:“足足三贯钱!还有这二两多碎银子!”
三贯铜钱加上二两多银子,对于富贵人家来说或许不值一提,但对于他们这个刚刚起步、曾经一贫如洗的小家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款!是靠着她的双手,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实实在在的财富!
她看着桌上串好的铜钱和那几块小银子,像是看着最珍贵的宝贝,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那冰凉的表面,眼底竟有些微微的。穿越以来的惶恐,寄人篱下的心酸,初嫁时的忐忑,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实实在在的收获冲淡了。她终于在这里,靠着自己的本事,扎下了一点微弱的根。
赵重山看着她眼底的水光,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不疼,却泛起一阵陌生的酸软。他不太明白这种情绪,只是觉得,她高兴,他便也觉得……不坏。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姜芷却完全沉浸在这份喜悦里,她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起来:“这些钱,我们不能乱花。得先留出下个月食摊的本钱,米面油盐都要补货了,天气渐热,我想试着做点凉拌菜,还得添些新的调料……嗯,还得给你扯块新布做身夏衣,你这身衣服都磨得发白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每一个铜板的用途都经过了仔细思量。赵重山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看着她因为规划未来而闪闪发光的脸庞,心里某个角落,似乎也跟着变得充盈起来。
最后,姜芷拿出一个她早就洗干净、擦得干爽的小陶罐,小心翼翼地将串好的铜钱和碎银子一层层放进去,首到罐子变得沉甸甸的。她找来一块干净的厚布,封好罐口,又用绳子扎紧。
然后,她抱着那个小陶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似乎在寻找一个最稳妥的存放地点。床底下?不行,容易受潮。衣柜里?好像也不太安全。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灶房那个堆放柴火的灶坑旁,有一块松动的砖块。
她眼睛一亮,走过去,费力地撬开那块砖,后面是一个小小的、黑黢黢的洞。她小心翼翼地将陶罐放进去,又将砖块严丝合缝地推回原处,还用手抹了抹上面的灰烬,确保看不出任何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才拍拍手上的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安心又狡黠的笑容,像一只成功藏好了过冬粮食的小松鼠。
赵重山看着她这一连串孩子气的动作,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他站起身,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水递给她:“洗手。”
“嗯!”姜芷接过水瓢,就着盆里的水仔细清洗着手指,心情依旧澎湃。她抬头看向赵重山,语气轻快而充满信心:“重山,你看,我们能靠自己过上好日子的!等林府的宴席做完了,酬金到手,我们就真的宽裕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把这屋子修葺一下呢!”
夕阳的金光透过窗纸,洒满整个堂屋。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食物香气和铜钱特有的金属味道。赵重山看着眼前这个因为一笔“巨款”而欢欣鼓舞、并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的小女子,心中那片荒芜了许久的冻土,仿佛被这温暖的夕照和着她眼底的光,彻底融化了一角。
他依旧没说什么,只是拿起搭在肩上的布巾,递给她擦手。
然而,在他转身去准备晚膳食材的背影里,那份惯常的冷硬,似乎悄然被一种名为“守护”的柔软所取代。守护这个家,守护这点微光,守护她脸上这……让他心底莫名悸动的笑容。
第一笔盈收,收获的不仅仅是银钱,更是希望,是底气,是两颗心在这烟火俗世里,不知不觉又靠近一步的证明。陋室虽简,但因这共同努力得来的收获,而充满了真实的暖意和蓬勃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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