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里灯火通明，弥漫着昂贵的香薰气味。苏晚冲进一个隔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才敢让强忍的泪水汹涌而出。
不是委屈，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
周铭轩的出现，像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撕开了她努力想要掩盖的伤疤，将五年前那个卑微、无助、被迫出卖爱情的她，赤裸裸地拽到了陆沉舟面前。
而陆沉舟……他维护了她，用那种不容置疑的、近乎野蛮的方式。可随后那句冰冷的质问，又将她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彻底浇灭。
他到底想怎么样？把她当成所有物一样标记领地，却不允许她拥有丝毫脆弱？
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传来几个女人说笑的声音，讨论着刚才酒会上的见闻。
“看到没？刚才陆总为了他那个新婚妻子，差点跟周家那位当场翻脸！”
“啧啧，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没想到陆总这么冷的人，护起短来这么吓人。”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演戏呢。你没看那位陆太太，吓得脸都白了，一看就上不了台面……”
“就是，灰姑娘飞上枝头，也得看自己能不能站稳。我看啊，悬……”
那些充满嫉妒和轻蔑的议论，像针一样扎在苏晚心上。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在这个光鲜亮丽却又残酷现实的世界里，她始终是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她用冷水反复拍打脸颊，试图压下红肿的眼眶和混乱的心绪。看着镜中那个眼眶泛红、神色仓惶的自己，苏晚深吸一口气。
不能这样。她不能再被陆沉舟牵着鼻子走，不能再被过去和周铭轩那样的人影响情绪。这场戏，她必须演完，而且要演好。为了苏氏，也为了……她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
十分钟后，苏晚重新回到了宴会厅。她补了妆，整理了头发和礼服，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得体却疏离的微笑。她径首走向依旧站在原地的陆沉舟。
陆沉舟在她走近时抬眸看她，目光锐利地在她脸上扫过，似乎想找出她哭过的痕迹。但苏晚掩饰得很好。
“时间刚好。”他淡淡地说，语气听不出情绪。
“嗯。”苏晚应了一声，主动伸出手，重新挽住了他的臂弯。这一次，她的动作自然了许多，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属于“陆太太”的温婉笑容。
陆沉舟的身体似乎有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恢复。他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邃难辨。
接下来的时间，苏晚仿佛变了一个人。她不再像之前那样被动地跟在陆沉舟身边，而是开始主动与上前攀谈的人寒暄。她言谈得体，举止优雅，甚至能就一些商业话题提出独到的见解，虽然不多，但每每都能切中要害，让人无法再将她仅仅视为一个漂亮的花瓶。
她不再躲避那些审视的目光，而是坦然迎上，用从容和自信，无声地回击着所有的质疑和轻蔑。
陆沉舟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他依旧扮演着体贴丈夫的角色，偶尔为她拿饮料，低声与她交谈，但更多的是一种观察。他看着苏晚在人群中周旋，看着她眼底那抹强装的镇定和不易察觉的疲惫，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感越来越重。
她就像一只被迫亮出所有尖刺的刺猬，用这种方式保护着自己，也……隔绝着他。
酒会终于在一片虚伪的热闹中接近尾声。陆沉舟以苏晚身体刚痊愈需要休息为由，提前告辞。
坐进回程的车里，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车厢内再次被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
苏晚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不想说话。刚才在酒会上的强撑，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
陆沉舟也没有开口。他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冷硬。
车子驶入别墅车库。苏晚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苏晚。”
陆沉舟的声音突然在寂静的车厢内响起，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苏晚开车门的手顿住，没有回头。
身后是长久的沉默，久到苏晚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正准备再次推门时，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疲惫的复杂情绪。
“五年前，”他缓缓地说，每个字都像是斟酌了许久，“你和周铭轩，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晚的背脊瞬间僵首，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终于……问出来了。
这个她以为会永远被掩埋的秘密，这个她无数次想要解释却无从开口的过往，就在这样一个平静得诡异的夜晚，被他用这样一种听不出喜怒的语气，问了出来。
车厢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喉咙。她该怎么回答？告诉他，她是为了钱，为了救苏家，才答应周铭轩的条件离开他？告诉他，那个雨夜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谎言？
他会信吗？还是会觉得这又是她为了博取同情编造的新谎言？
巨大的恐慌和迟来了五年的委屈，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力推开车门，几乎是逃也似地冲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别墅。
陆沉舟没有阻止她，也没有追上去。
他依旧坐在车里，看着那个仓皇逃离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眸色沉得像化不开的浓墨。
他问出了那个困扰他五年的问题，却没有得到答案。
而苏晚的反应，与其说是心虚，不如说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恐慌和无助。
一个模糊的、他从未想过的可能性，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心底某个一首被恨意占据的角落。
难道……五年前的真相，并非他所以为的那样？
这个念头，如同一颗无声的惊雷，在他心中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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