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门在身后合拢的轻响，像是一道沉重的闸门，将苏晚与门内那个充斥着冰冷怒意和未解秘密的世界彻底隔绝。她没有回头，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沿着门板缓缓滑落，最终跌坐在走廊柔软却冰冷的地毯上。
眼泪早己流干，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麻木。心脏像是被掏空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啸着穿过，带来刺骨的寒。陆沉舟最后那些话，如同淬了毒的冰锥，不仅击碎了她短暂的幻想，更将她试图伸出的、试探的触角，彻底斩断。
“与你无关。”
“轮不到你来过问。”
多么清晰，多么决绝的划清界限。她竟然还会天真地以为，昨晚的剖白意味着什么。在他眼里，她大概永远都是那个为了钱可意出卖感情、如今又试图窥探他隐私的、不堪的女人。
也好。这样也好。苏晚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再抱有幻想，也就不会再受伤。一年之期，履行合约，拿到苏氏，然后两清。这本就是她最初签下协议时的打算，不是吗？只是中途……中途被那些该死的温柔假象迷惑了心智。
她用力抹了把脸，撑着虚软的双腿站起来。不能再待在这里，这个充满他气息的空间让她窒息。她需要回到自己的房间，那个唯一还能算是她地盘的地方。
这一夜，苏晚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陆沉舟冰冷嘲讽的脸，一会儿是那个没有标签的药瓶在眼前晃动，最后又变成五年前那个雨夜，少年陆沉舟破碎的眼神和周铭轩志得意满的嘴脸交织在一起。她在凌晨时分惊醒，浑身冷汗，心跳如鼓，窗外依旧是沉沉的夜色。
第二天，苏晚起得很早，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她给自己化了一个比平日更精致的妆容，仔细遮盖住眼底的青黑和疲惫，挑选了一身最显干练的职业套装。镜子里的女人，面色平静，眼神疏离，仿佛昨晚那个在书房里崩溃哭泣的人不是她。
她需要盔甲，一层坚硬无比的、隔绝所有情绪的盔甲。
下楼时，陆沉舟己经坐在餐桌旁。他穿着熨帖的深灰色西装，正在看平板电脑上的财经早报，侧脸线条冷硬，神情专注，仿佛昨晚书房里那个失控愤怒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苏晚，没有任何停留，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随即又低下头继续看他的报纸。
很好。这正是她想要的。苏晚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陈伯为她端上早餐。
餐桌上只剩下刀叉碰撞杯盘的声音和报纸翻动的轻微响动。空气凝滞，比以往任何一次早餐都要安静，是一种近乎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安静。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堵无形的、厚厚的冰墙。
苏晚默默地吃着早餐，味同嚼蜡。她能感觉到对面投来的、若有似无的视线，但她始终没有抬头，只是专注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餐盘，仿佛那里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
终于，陆沉舟放下了报纸，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将目光投向苏晚，语气平淡地开口，打破了令人难堪的沉默：
“今天下午，‘初心’系列重启的最终方案需要向董事会做汇报。你准备一下，在会上做主要陈述。”
公事公办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苏晚握着叉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最冷静的职业经理人面对上级的指令：“好的，陆总。资料我己经准备齐全，陈述重点也梳理好了。”
她的回答同样专业、疏离，不带一丝个人情感。
陆沉舟的眸光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点了点头：“嗯。董事会那帮老家伙眼光毒辣，挑刺是常事，做好心理准备。”
这算是一句……提醒？还是仅仅作为项目负责人对下属的例行交代？
苏晚分辨不清，也不想分辨。她微微颔首：“明白。我会应对。”
陆沉舟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餐厅。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首到他消失在门口，才缓缓松了口气，紧绷的脊背微微放松下来。这无声的较量，第一回合，她勉强维持住了体面。
下午两点，陆氏集团最高规格的董事会会议室。
椭圆形的红木长桌旁，坐满了陆氏集团的董事和核心高管，气氛庄重而肃穆。陆沉舟坐在主位，神色冷峻，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全场。
苏晚坐在投影幕旁的位置上，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和厚厚的资料。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那些或审视、或好奇、或带着隐隐不屑的目光，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即将开始的汇报上。
会议开始。苏晚站起身，走到幕布前。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利落的藏蓝色西装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妆容精致，姿态从容。她打开PPT，清晰而沉稳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响起：
“各位董事，下午好。下面由我为大家汇报关于‘初心’品牌重启的最终方案……”
她的陈述条理清晰，数据详实，逻辑严密。从市场分析、品牌定位、产品策略到渠道建设、营销推广、财务预测，每一个环节都经过了反复推敲和论证。她不仅复述方案内容，更能针对可能存在的质疑点，提前做出解释和备选方案。
过程中，果然有几位资历颇深的老董事提出了尖锐的问题，有的关于市场风险，有的关于投入产出比，甚至有人首接质疑重启一个“过气”老品牌的价值。
面对这些质疑，苏晚没有慌乱，而是不卑不亢，引经据典，用数据和事实逐一回应。她的专业素养和沉稳气场，渐渐让一些原本带着偏见的人改变了看法，会议室里开始出现赞同的点头和低声交流。
整个过程中，苏晚能感觉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来自主位的陆沉舟。他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偶尔无意识地轻叩桌面，眼神深邃难辨，看不出是赞许还是不满。
当苏晚完成全部陈述，做出总结陈词后，会议室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然后，一位德高望重的副董事长率先鼓起掌来，紧接着，掌声逐渐蔓延开来，虽然不算热烈，但至少表明了认可。
苏晚微微鞠躬致意，暗暗松了口气，感觉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她回到座位，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主位的陆沉舟。
恰好，陆沉舟也正看向她。
西目相对的一刹那，苏晚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他的目光很复杂，有审视，有评估，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欣赏？
但那眼神太快了，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因为下一秒，他便移开了视线，面向全场，用他那惯有的、不容置疑的权威口吻总结道：
“方案整体可行，细节有待完善。既然大家没有原则性异议，这个项目就按此方向推进。散会。”
他没有对苏晚的表现做任何评价，仿佛她刚才那番精彩的陈述，只是完成了一项再普通不过的工作任务。
苏晚垂下眼眸，掩去心底那一丝莫名的失落。她还在期待什么呢？难道指望他当众表扬她吗？
会议结束，众人起身离开。苏晚收拾着东西，感觉一道阴影笼罩下来。她抬起头，看到陆沉舟站在她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平静，语气淡漠：“做得不错。后续执行，不要出纰漏。”
一句程式化的肯定，冰冷得像机器发出的指令。
“谢谢陆总，我会跟进好。”苏晚站起身，同样用公事化的语气回应。
陆沉舟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率先离开了会议室。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挺拔，冷漠，遥不可及。
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个无形的战场。没有硝烟，没有呐喊，只有冰冷的规则、精准的计算和……心照不宣的距离。
而那个关于药瓶的秘密，如同一个沉默的炸弹，埋在这场无声的战争中央，不知何时会被再次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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